他們一行人慌忙找到了妖族的醫師，将師父先安置了。他雖然被狩妖網反噬地不輕，但是幾天之後就醒轉過來了。衆人打算等他身體再好一些再繼續出發，前往靈族的首都——琉境。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幾人終于有時間喘息了。就在他們四人都激動地四處走動的時候，小琦在隊伍的末尾停住了腳步。

他也向往妖族，他也想回家，想找回失去的記憶。

可是當他真正回到妖族之後心中卻感到了一種焦躁。他心想：“人族的所謂近鄉情更怯大概是這種感受吧。”

但是他心中所想不是未來會如何美好，他的思緒徹徹底底被一個人族所牽挂着。

他閉上眼睛就隻能看到舒煜那天在“鐵箱”之中抱住自己的景象。

柯子好像看出來了小琦的焦慮，他走到他身邊，說：“哥哥，我那天，在劉景那個地牢裡的時候聽到了劉景和那個叫什麼程皓的談話。你知道的，我聽力很好的。具體的我不懂，但是我聽出來了，他們要害死三殿下，說什麼要告他謀逆。三殿下就是那天來救我們的公子對不對？他還給了我糖吃呢！你說......他會不會有危險？”

小琦突然就怔住了。

師父好像能夠猜到他心中所想，看他整個人眼神都癡癡的，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道：“不要瞎操心，那沒禮貌的小子是人族皇帝老兒的兒子，虎毒尚不食子，死不了的。”

小琦點了點頭，但是他心中依舊是惴惴不安。

他剛到清甯山的時候時看見過舒堯是怎麼動手像碾死一隻螞蟻一樣擰斷一個人的脖頸。那種對殺生習以為常的惡毒讓他不寒而栗，他一想到他會用那隻手觸碰舒煜，想象他擰斷舒煜的脖子，他就覺得整顆心都痛得揪起來了。

小琦的腳步突然就停了，好像是感受到了遠在千裡以外的引力，他已經沒有辦法忍受心中的焦躁了。

他的理智告訴他舒煜會沒事的，他畢竟貴為皇子，不至于因為一個仆人誤殺了一個纨绔而死。但是他發現他無法忍受一個萬一。

萬一呢？

他師父聽了之後很生氣，罵道：“你對他是真心實意，人家可未必。那些追兵未必不是他派出來的，先假意放你走，然後再追殺你，等你到了手裡他就可以将你交出去，說自己和這件事情無關而且絕對不會姑息為自己脫罪。”

小琦心想師父說的不對，如果舒煜真的有這種想法，一早在發現他倒在血泊之中的時候就應該把他交出去。

但是他根本沒有想和師父辯解，沒有吭聲，隻是固執地站在原地。

就在這時，他突然在自己貼身衣物的荷包之中摸到了一個冰涼的硬物。他拿出來一看：竟然是一個銅制的小鈴铛。那鈴铛的背面還雕刻着一束奇異的花的圖案。

這是什麼東西？

他輕輕搖動了一下，卻沒有聽到銅鈴的響聲，而是聽到了一陣陌生的嘈雜的聲音，像是身處在城鎮之中。

師父将銅鈴拿了過去，仔細看了看，說：“這是妖鈴，通訊用的，和另外一個持有銅鈴的人能夠互相聽到對方那裡的聲音。而且是隻有持有銅鈴的人才能聽到。這是那個什麼殿下留給你的？這東西可少見啊，而且制作過程十分繁雜，能工巧匠尚且覺得苦難。他從哪裡弄到的？”

小琦迷茫地搖了搖頭，他根本不知道這東西是什麼時候放在他身上的。

但是這銅鈴仿佛就是對他的朦胧感情的回應一樣，立刻将他心中的火給點着了。

小琦微微退了幾步，對師父深深鞠了一躬，說：“我想和師父一起回到琉境，一直在身邊孝順師父，但是有一個人我實在放心不下，等确認他安全了我就回來。”

然後他沒有再去看師傅快要擰成結的眉毛和一臉愁容，轉身離開。

一開始他走得不徐不疾，等穿過了夜光植物的小巷他的腳步就漸漸加快了，小琦想：“如果我有翅膀就好了，就能夠快一點趕到京城了。”

接着他就開始催動妖力，身體一瞬間化成了一股銀色的煙霧，然後急速地向前飄去，就是一隻銀色的鷹。

***

幾日前的清甯鎮上，舒煜一直站在青檀閣的二樓看着小琦等人遠去，直到小琦的背影消逝了很久，他的眼睛還望着在耀眼的光線裡輕輕搖擺的樹枝。

然後他回了清甯山。

舒煜像是幽靈一樣先是在崖邊徘徊了一會兒，然後沿着溪水往自己的住處走。其實他饒了很大一個遠路，幾乎要将清甯派的地盤環繞了一圈。他走得很慢，一會兒爬到樹上去看看傳教堂的常年漏雨的屋頂，一會兒又脫了鞋襪淌到溪水中彎下腰來去捉魚，一會兒又逛到了機械坊中，他用手輕輕降落在那些物件上然後一一撫摸過去。

清甯山承載着他的童年，對他來說京城才是那個陌生的他鄉盡管他出生在那裡，但是他卻對那麼沒有一點兒溫暖的回憶。他隻記得冬天漫天的雪花和刺骨的冷意。在清甯山的歲月像是一副色彩斑斓的畫作，而對京城的印象像是一張被風幹的烙餅一樣。

舒煜站在自己的小院裡，用眷戀的眼神注視着盛在他眼中的一切景和人，遠處的打鐘聲卻在此刻敲響了，他好像一個沉睡在美夢中突然被驚醒的人一樣，眼神突然就冷了下來，這次他沒有再左顧右盼而是徑直地走回了房間。

第二天他拜别了師父，正準備去和陳九黎告别，卻發現那好管閑事的廚子居然不在，他回想了一下，他昨日送走了小琦他們之後好像都沒有怎麼看見陳九黎了。

他站在廚房中等了一會兒，最後一次再看了看這一屋子的雞零狗碎，他是這裡的常客，雖然經常被陳九黎和偷油的耗子歸為一類。

然後他看到了陳九黎擺在竈台上的削得很粗糙的一些木钗，他拿起來觀察了一番，這種手藝不太可能是陳九黎做的，那就最有可能是小琦了。

他的手指撫摸過木钗上的各種坑坑窪窪，有些地方真的像是被蟲蛀的，然後他想象了一下小琦笨拙地做手工的樣子不禁笑出了聲，但是笑了一會兒他就笑不出來，手指默默地收緊，将木钗攥在手裡然後藏進了袖子裡。

“你又順走我的東西！”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他轉過頭去看到陳九黎一身黑衣站在門口，背着一個看起來沉甸甸的布袋子，笑吟吟地看着他。

舒煜：“你跑哪去了？”

陳九黎也不回答，說：“我準備好了，走吧？”

舒煜：“你要和我一起走？”

陳九黎：“我專門向掌門辭行了，我還沒有去過京城呢，為了我的生意的未來發展着想我還是決定去看看京城的首飾店鋪，正好可以蹭你小子的車。”

舒煜一時語塞，他何等的冰雪聰明，早就聽出了陳九黎這番說辭純屬扯淡，看他說得這麼流暢，估計還是他徹夜想出來的，并且還練習了好幾遍的成果。

舒煜簡單地回答：“不行。”

陳九黎的臉陰沉下來：“白眼狼！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這點要求你還不同意，養你還不如養條狗！”

舒煜罕見地并沒有和他一般見識，冷靜地說：“你不要把我當小孩子哄了，老陳，我可以照顧好自己，你不用擔心。”

這一句話把陳九黎噎住了，他不吭聲了。

舒煜走過去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幾乎是溫柔地說：“我很快就會回來孝敬你老人家的，放心啊。”

他發現陳九黎的身體僵了一下，但是沒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