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回京,由他身擔指引使的職責送我回宅。”
“一向是吏部負責,何時輪到大理寺了?”
蘇策搖了搖頭,也隻是揣測道:“一路上聽了不少,這次撫州案大理寺有奇功。沈訣向來也不囿于少卿身份,行事多由聖上委派。”
蘇愈了然:“這麼說來倒不覺得稀奇。”
要說稀奇,蘇策倒覺出了稀罕事:
“請他入宅本是客套,誰曾到後來願意評教琴技。我與之不相熟,怎麼覺得他不該是如此熱絡的秉性,還要湊近了彈奏片段。莫不是……”
被這麼一引導,蘇愈一切都想通了:“難道沈少卿中意阿甯?”
……
蘇策眸色淡淡看向他,實在佩服有如此遐想力。
“隻是擔心沈訣識出了阿甯身份。”蘇策一時想不通,“可據你們所述,未出多大的纰漏,為了一張地契并不至于追到家中。”
蘇愈倒是十分樂觀,抻了抻胳膊,拿起桌上的經書放入袖中往外走:
“阿甯清清白白,現下又平安回來,便不煩其他勞什子事了。何況大哥你也在京,真有什麼事總歸比以往多個照應,更加便宜。”
這話倒是不假。雖不常在京城,蘇策總聽過沈訣為人:“隻要确認無罪,以他人品不會多說什麼。”
可若今日遇到的是不問青紅皂白的酷吏,就沒這麼幸運了。
蘇策凝眸問道:“我不在京數月,瞧阿甯輕車熟路,看上去不是一次兩次。”
“咳咳,”蘇愈斂聲片刻,邊走邊想怎麼換個說法。
家宴設在了正院次間,離着書房不遠,穿了花園便是。兄弟二人快步至此,蘇愈口中不消:
“無礙,阿甯及笄後的這二年裡肉眼可見地脫了稚氣,性情秉性也……”
跨了門檻行至次間,等瞧見眼前一幕,蘇愈愣了一瞬不再往下說。
蘇策目光如炬,反問道:“這便是脫了稚氣?”
解釋的話就在嘴邊,任平日如何巧舌如簧,蘇愈此刻宛若茶壺裡的餃子什麼也倒不出。
看着蘇纓甯秀眉蹙成一團,将栗子糕一個接一個地塞進嘴裡,绯紅雙頰塞得鼓鼓囊囊,嘴裡不忘和蘭葉說着:
“殺人不眨眼的冷血魔頭!害我一天沒個安生,若再見到,我一定要用石頭……算了我們繞他一命,用栗子糕狠狠砸!”
蘇愈恨鐵不成鋼地歎道小妹真是神仙也難救,想來除了大哥,唯今隻有沈少卿能唬得住些。
一家人難得團聚,東談西論似有說不盡的話,一些插曲在洋洋喜氣中淹沒。
宴桌上,蘇萬成驚喜蘇策提前歸京,幾人推杯換盞,談笑間說起今日高興,問蘇纓甯要不要飲些果酒?
蘇纓甯連連擺手,這酒,她可不敢再喝了……
說起甘霖寺,錢氏這才想起遺忘在銀包中的平安符。
“你們出生時家中隻購了長命鎖,一直想着配一符帖。如今策兒回京,恰逢京南寺中淨空住持雲遊歸來,遂繞道又去請回平安符,不負天意。”
“還有潘哥兒和月瑩的,隻是可惜這次不能親手交給他們。”
錢氏笑着将銀包遞去,蘇策忙起身接過,言語懇切道:“勞爹娘費心了,路途遙遠隻等穩定下來便喚他們回來。”
若論虔誠,自纓甯幼時那事後,擺道施粥一直是老兩口親自參與勺舀,蘇策感慨這平安符來之不易。此次雖帶回許多南诏出産的茶葉、玉石、擺件大多精緻非常,隻堪堪能抵這平安符的百分之一用心罷了。
玉石和小符,蘇纓甯一樣沒落下,通通收入囊中。
她細端詳着四五顆觸手溫潤的青白色玉石,想着将它們打成什麼樣的玉飾,一邊将平安符小心放入随身香囊中。
一旁錢氏瞧見她眉梢帶笑的模樣,不由得感慨當初的淘氣包如今已出落成娉婷之姿,右手下意識摸向袖中另一銀包,裡頭是一枚小小的姻緣簽。
繞路去京南寺容易,能遇淨空住持難。錢氏大費周章前往卻隻帶回一人簽文,實在不是她偏心。
蘇策自己做主得多,近二年又逢升任期,四處調動公務繁忙有序。蘇愈即将春闱,放榜時自然有個一年半載的沉澱時間。故而錢氏一門心思撲在女兒身上,先操心起她的婚事來。
蘇家商賈起家,府裡聽不到不代表沒有人議論。錢氏知道府中與尋常勳貴的差距,故幼時便想盡辦法讓蘇纓甯同勳貴女兒家一同學習女紅琴藝,一個不落地培養。這次借着請平安符的機會,索性在寺中搖了一簽。
簽筒未給第二次機會,那茭扔在地上時便是一正一反。錢氏颔首,看向手心裡緊攥的簽文:
“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中平簽
簽文未送至淨空住持處解語,錢氏已明白了個大概。
就是不知這柳枝,該插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