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纓甯便知道,她們定會将雙膝和罰抄聯想成因果。
“趕巧罷了,我便不能謄抄經文表表佛心?”蘇纓甯梗了梗脖子,底氣不足地反駁道。
宋淑菡一副“你猜我信嘛”的表情,讓她老實說。
磨蹭了會兒,蘇纓甯老實了一半:
“那日沈少卿來府,非要指點我琴藝。說什麼琴音不準許久未用,害我在大哥面前露餡。我氣不過,換了個擱置的未水磨的琴凳給他坐彈。”
蘇纓甯頓了頓,才揭露懸念,“然後……把他公服扯破了。”
“噗”幸虧口中未含茶水,宋淑菡聽了隻管笑,“活該被罰,倒真是你的作風——蔫兒壞。”
“記得那時在學堂裡,木參軍家的二小姐仗着姐姐進了東宮,隔三差五欺負人。你偷梁換柱,讓她癢了五日。
蘇纓甯想到以前那些糟心事:“她活該,那麼寬的路不走,非要我們給她讓路,還想動手打人。”
“那時我還不會用鞭子,後來日日随身帶着軟鞭,以防需要‘以鞭服人’。”
笑罷,宋淑菡問起蘇纓甯經書抄完沒有,要不要幫忙?
蘇纓甯唇角上揚調侃:“彎彎曲曲的字佛祖不認啊?”
宋淑菡自是不服:“你字又能好去哪裡?”她抽出一本謄抄的經文,翻看幾頁後又默默合上。
确實好上不少。
蘇纓甯觀其面色,雙臂交疊着放于胸前淡笑:“怎麼樣,二哥都誇我寫得好呢”
“他那是包庇,哪次說你不好過,得換個人才有說服力。”
思忖片刻,蘇纓甯淺笑不語,眉眼彎彎地盯着宋淑菡,而後才道:
“我倒想起一人,二哥在家時經常提起,此人在國子監中筆書一流。”
“誰?”
“顧清硯。”蘇纓甯笑容更甚,“也就是那位與你有了婚約的世子。”
宋淑菡聽罷一反常态,垂眸不語。
蘇纓甯忙收了笑,問道:“怎麼了?”
“我正為此事發愁,本就是幼時定下的荒唐婚姻,不用瞧便知是整日文绉绉的酸詩人。和我爹一樣,慣會用大道理壓人。”
宋淑菡抽出軟鞭,輕甩着桌角,“還不如我一記鞭子有威懾力。”
蘇纓甯不知其中如此迂回曲折,調侃之言頓時被掐滅。房中歡樂氣氛冷凝下來,宋淑菡主動提了其他:
“我爹近日又督促練字了,你寫幾個大字給我拿去糊弄糊弄。”
蘇纓甯眼裡含笑:“若是被宋學士發現,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宋淑菡信誓旦旦:“春闱不剩幾月,他都快忙昏頭了不會存細看的。”
蘇纓甯這才尋出清江堂紙,随手手書了幾字交于她應付了事。
不說比肩國子監的考生,糊弄倒是綽綽有餘。
“有了這字我倒有時間出門逛逛了,不如你與我一同回府。末了我們出門逛逛,豐林街可是出了好多新鮮玩意兒。”
想到謄抄不剩幾卷,蘇纓甯颔首應下,與之一道回府。
馬車辚辚,很快停在宋府門外。
宋淑菡伸手搭了把,蘇纓甯自車中緩緩走出,餘光瞥見一人正牽了馬車朝馬廄走。
“府中可是有客?我且在外頭等你便是,莫要沖撞了。”
見她堅持,宋淑菡也不勉強:“甯甯你且稍坐,我将字給了父親瞧過便出來。”
蘇纓甯點了點頭,眼眸劃過一絲暗色,溫聲提醒道:“嗯,切勿露餡。”
宋淑菡快步入了學士府,行至書房敲了敲,門從裡頭被人打開。
“爹,您回來了,快瞧瞧這兩日女兒練的字!”
“家中有貴客,切勿吵鬧。”
說着,宋遠接過那張清江堂紙,端詳片刻便摸着短須贊道,“較之以往,着實有了大進步。”
宋淑菡料到如此:“甯甯在外等着,那女兒便同她出去玩了。”
宋遠點頭應下,随口問到為何不進來坐坐?
“甯甯覺得家中來了客人,不便叨擾。”
宋遠嗯了聲,囑咐着“多帶幾個丫鬟”,便欲放人離開。
宋淑菡正要走,書房中另有一身着黑色錦服者拎起堂紙:
“确實不錯,隻是下筆停頓不夠連貫。宋大人,令愛最近傷了手腕?”
宋淑菡怔了一瞬,擡眼便見一雙疏淡眸色,心中頓時惴惴難言:
“是…是練鞭時扭到了。”
又怕這人再問些什麼,不等回答,趕忙福禮:
“甯甯等得急,女兒便先走了。”
宋淑菡心有戚戚,說完方才府門外蘇纓甯教她的話,便急着離開。
念到有客人在,宋遠看着急促的背影,假裝斥責:
“蘇家那姑娘瞧着人老實話也不多,這孩子,若有她一半沉穩便好了。”
人老實話也不多?
在外等得急、練鞭扭了、家中有客人不便叨擾……
到底是怕叨擾,還是不敢進來?
沈訣神色如常,微不可查地勾了唇角:
老實話,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