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要去蓮花池,餘下二人皆神色微動,已打算入内的沈訣亦蓦然頓住眸色虛空。
淨空神色認真囑咐道:“蓮花池水較從前深了不少,一定要格外小心。”
蘇纓甯淡笑着一一應下,等禅房門關上這才卸下擔子緩步朝池邊走去。
其實她哪裡是想觀景,隻是不願立刻與沈訣同處一室。更何況見他匆匆而來,定與住持有要事詳談,她可不稀罕偷聽别人的秘密。
說來算算時辰,蘭葉送草藥找車馬後也該往寺裡走了。若自己在寺中用膳時辰拖得長,蘭葉四處找不到人不知會急成什麼樣。不如讓她也在寺中齋堂用了齋飯後,于正殿等着便是。
想到這,蘇纓甯即刻尋了客堂管事的兩位僧人,請他們幫忙尋人帶個話。
至于為什麼不自己出門找,蘇纓甯也不是沒有努力。可腦袋四下轉了一圈後已難分西東,更别說看到寺中這些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房子更如迷宮一般。可别出去找人遞個話,黃昏才得摸回西禅房。
蓮花池與西禅房離得并不遠,這池顧名思義形狀恰似一捧諾大蓮花盛放。
聽客堂僧人說這是寺中唯一水源,乃自然形成。初現時人人都道其乃佛祖賜下祥瑞,足見這京南寺佛緣頗深。十傳百後京南寺香火不斷,皆言蓮花池下,抵得過襄江盛水。
襄江是橫亘南北的一條大江,這麼說定是誇張了,不過蘇纓甯倒是關心起話中另一信息:
原來這是寺中唯一水池,那自己豈不是就是在這兒摔落被救的。
這段記憶有缺,蘇纓甯趁此機會問那僧人:“師傅,不知這蓮花池是否有人落過水?”
“能沾池中水上身,皆是祥瑞。”其中一高個僧人似乎并不覺得落水是什麼危險的事,“此事當然是有的,好像還是個孩子。”
蘇纓甯一時欣喜:“師傅可還記得是何年?那時發生了什麼?”
那高個僧人仔細回憶道:“就在上月年節,有個小娃娃想撈……”
不是自己數年前的那次。
蘇纓甯洩氣低頭不語,眼神空無地撥弄着池邊新發芽的嫩葉。接着又提裙沿池四下看探,試圖喚起一些陳年細節,隻因缺失的這塊記憶總讓她心裡空落落的。
客堂僧人平日與香客接觸久了,與人交流倒是頗為健談。蘇纓甯已蹲坐在旁數了好一會兒的石頭,還順帶在上面刻了個頭戴蓮花的小人,竟還能看到僧人嘴巴不停地與香客侃談。
出來時間不短了,萬不能讓住持久等。蘇纓甯将方才刻的石頭擺整齊用草鋪好,便往西禅房走去。
管事僧人與她遙遙道别,又忙與身邊住客繼續道:“八九年前那次才驚險,夜半聽到孩子落水求救聲。虧得水位不深,竟被個十二三歲的男孩救上來了。他年紀小,救人上來後也暈……”
“最後兩個孩子沒事吧。”
都是來寺中祈福禱告的,聽客中忙有人焦急詢問總角安危。
“沒事,上岸後淨空住持将倆孩子都救活了。要不都說寺中尼住持有佛心,蓮花池是祥瑞呢,保佑的人多着呢。”
——
西禅房内,沈訣循着住持意思落座蒲團。
方坐定,淨空先開口問道:“你母親忌辰就在這兩日罷。”
極淡的眸色冷意浮出,沈訣眼中閃過一絲怅惘:“是。”
“一晃九年,一切都好嗎?”
“好。”
九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足以讓人一夜長大刻骨銘心。
“次次問你都說好,年年又忙着要過來打聽。”淨空還是笑笑,眼底卻不由流露出憐惜,“你這孩子還是愛這樣,什麼事都願意自己藏着。”
“這不是藏不住了嘛。”沈訣難得說笑,“住持雲遊的這幾年…有她的消息嗎?”
淨空不忙回答,手中撚動着成色看得出新的赤玉念珠:“這串念珠怎麼樣?”
沈訣端坐在側睨了眼,答得很快:“很好。”
以往總要從形色品鑒一番,今日如此簡短二字敷衍,顯然是沒認真看。淨空指尖忽地頓住,感受到他對“消息”的焦急與期待,不免憂心結局:
“廷言,緣至則聚緣盡則散,勿使之擾身陪送一生驚憂喜懼。”
沈訣神色凜凜,眼中閃過一抹暗色:
“得嘗鹹味不見鹽體,我心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