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聽到的風聲不下兩次,蘇纓甯聞言歎了口氣以示惋惜:“知道,孫府尹出事了。”
二人經由影壁,穿過垂花門,宋淑菡在一旁不屑道:“哼,老東西活該。”
杏眸忽閃,一雙秀眉微微蹙起,蘇纓甯頓時有些不解她為何這麼說?
“你怎麼去了趟寺廟跟與世隔絕了一樣。”
宋淑菡搶過蘇纓甯手爐,看她全然不知的模樣輕嗔道,“也難怪,刑部未将真相公之于衆。我也是趁我爹罵我時拼湊出來的。真巧,罵得就是成何體統。”
“孫府尹不是因為拿了我們的狀紙,直言上谏彈劾沈訣才被牽連嗎?”
“非也非也。”
宋淑菡煞有其事地摸了把虛空胡須:
“實際是老東西拿了狀紙去木家通風報信,卻不知狀紙上的木清清就是木家二小姐。抓到沈少卿把柄給這些人急得呀,木衛平壓根沒看就交給了太子。結果沈少卿殿中将木清清賄賂的銀票、當庭傷人、出言不遜的證據都一一呈上。”
淑窈苑的木門被刮得嘩嘩作響,蘇纓甯開門的手一時怔住,欲跨未跨的玉鞋也停滞半空。
宋淑菡幫她開了門,拽着她往椅子上坐下。一時不察被扯到傷口,蘇纓甯覺着疼才回過神來。聽宋淑菡繼續繪聲繪色地把聽過來的隻言片語,分角色演了一遍。
所以沈訣沒有收三千兩,她們的狀紙也不是燙手山芋害了别人……
戲罷,宋淑菡覺熱飲了口涼茶:
“沈少卿這演技也太逼真了,不過想想也是,提前說的話肯定沒那麼真實,木清清也不會被逼得當庭傷人。”
雪花般的消息紛至沓來,砸得蘇纓甯僵在原地。究竟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她有些分辨不出來了。
宋淑菡第一次知道消息時也似這般,于是又撿着好聽的說:“我爹說下朝後沈少卿攔住他和蘇大人賠不是,事情生得突然,确實讓我倆受委屈了。”
賠不是?
所以,堂上扔出的折扇、求簽時捉弄他後的不追究、燈船上的種種……
蘇纓甯菱唇緊抿,潋滟的目光忽而低垂下來淡聲問道:
“那木家呢?”
宋淑菡目光炯炯:“抄家沒銀,小小府宅搜出了多少的奇珍異寶,怪道能用水晶石綴在錢袋上呢。東宮那位不知會如何處置,也許殿下念及她多年照顧,會求情網開一面吧。哪怕在宮裡做些最苦的差事,也比流放強得多。”
骨肉勻停的玉指緩緩摩挲着杯壁,蘇纓甯木然地點了點頭。
“真是大快人心,我已與臨江閣掌櫃說好,下午去付了剩餘款額,明日我們三人定要坐在最好的位置賞燈船。”
宋淑菡攥着拳頭豎在身前,似是對此事胸有成竹。轉而暼見蘇纓甯淡淡坐在身旁不語,關切問道:“甯甯,你怎麼了?”
蘇纓甯眉眼彎彎擠出個笑容,“好,明日我們三人一起。”
說起燈船,宋淑菡神色匆匆着急就要走。蘇纓甯也不多挽留囑咐她路上小心點,一邊喚了蘭葉進來說起買下合歡花燈船的事。
“小姐,奴婢在山下時便差人與工匠聯系。小厮方報,工匠開始說與監市報備過不可增減,後來聽說買合歡花的那艘,倒說有理由應付了。如今正要運回,隻是不知道放在哪裡?”
蘇纓甯托腮凝神,信手用香箸撥弄着蓮花香爐中的灰燼,随口道:“偏房吧。”
蘭葉颔首福禮:“是小姐,那房裡不過幾張未水磨的琴凳,的确尚有餘地。”
晚些時候,蘇策回府,亦與蘇纓甯言明朝會之事。憂心她獨自承受委屈,特将沈訣下朝時所言歉意原原本本說了遍。
“纓甯,此事你二人受了委屈,沈少卿亦有苦衷。不若明日登門,将那日公服一事說清了一筆勾銷。”
蘇纓甯放下描帖的筆毫,擡眸靜靜審視這番話:
“纓甯知道哥哥是為我好,這兩日的确為此事糾結煩憂食難下咽,隻是我擔心少卿知曉真相是否會記恨。”
蘇策瞧她可憐兮兮的樣子,将手擱在半披着的烏發上輕揉道:
“我與少卿共事幾日,見他心思敏捷端方清正,段公也對之贊不絕口。或如你所言對待犯人獨斷嚴苛能止小兒夜啼,可在此事上他定不會介懷。”
“可明日去沈府,怕是不方便。”腦中又回想起狐氅上駭人的血迹,蘇纓甯想也沒想脫口說道。
蘇策有些詫異,可想起朝會方見他并無不妥便未将這話放在心上。
“此次去沈府是正兒八經緻歉,聽元益信裡屢屢言及你常庖廚,且滋味甚美。不若親手做盒點心與明前茶一同帶去,以示誠心。”
點心?
今日寺中齋飯中所盛點心沈訣一概未碰,連那涼瓜也不曾吃上一口。真是個甜的苦的都不吃,極度挑嘴的人。
“他不愛吃。”蘇纓甯直言。
“他不喜歡,你怎麼知道?”
蘇纓甯差點忘了,自家哥哥也是個心思敏銳的。
話在口中過了三遍,方吞吐道:
“我當然是…猜的了!”
“我還當是他親口跟你說的。”
話裡摻着揶揄,蘇纓甯卻不敢說一句“不是”。
支摘窗撐起半格透着絲絲涼氣,徐徐卷入内室,打在桌邊燭台上輕晃作響。
起身送蘇策離開,蘇纓甯忽覺有些怅然:“蘭葉,再喚小厮去趟劉氏匹緞鋪,就說…明日請繡娘登府。”
一次、兩次、三次,蘇纓甯不知要為此糾結到何時。大哥說得對,‘常擰結,心結在何處,宜早不宜遲’。
“還有,要甲等繡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