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吃人,你走路不長眼睛,好樣的!
蘇纓甯聽罷兩眼一黑,雙手托腮不敢多問一句,比如他為何在此。
場面一時僵住,青碧色的身影俨然一副縮進桌案底的架勢。沈訣睨視一眼,歎了口氣:“話要繼續說完嗎?”
什麼話?蘇纓甯埋頭不敢搭腔。
“沈公子這話未免太自信了些。”
沈訣緩緩吐字,将她方才說的一字一句重複着。倒不是想讓她難堪,是他很想知道答案:
是否合你心意?
話音剛落,蘇纓甯一陣臉紅羞赧:“大人應當能聽出,這話是托詞吧。民女未料到,大人竟是與我相看之人。”
沈訣沒有讓她繼續誤會下去:“我不是。”
蘇纓甯訝然,心裡頓時松快非常,埋得極深的腦袋唰地擡起:“那大人為何在此?”
為何在此?因為那封信,因為聽說薛諒要來與你相看,因為不知道你的态度不可貿然與你相認……
沈訣急着過來,哪有什麼正當理由。
幸而還記得袖中有她送來的扇盒,打開後不慌不忙道:“多謝。”
原來如此,看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取出折扇,蘇纓甯跟着點了點頭。
她心裡還存有疑惑,比如他來時為何隐瞞,如何知道與她相差五歲,又何必認真回答自己的那些奇怪問題……
蘇纓甯不願多問,自顧自輕聲言道:“沈少卿不是,那娘親所提合适的人選到底是誰呢?”
“這扇骨邊的小畫是?”
話題轉得異常生硬,俊秀的眉深深皺起。聽她仍對真正要來相看的薛諒念念不忘,沈訣一時心口發悶。
“大人莫怪,此處原畫磨損嚴重,百善堂夥計不敢擅動。民女見形狀眼熟鬥膽描摹,大人若覺得不像可用水擦去的。”說罷,蘇纓甯就要拿來帕子浸濕。
沈訣适時攔住,靜靜睨視這把比尋常尺寸略小的扇子,很難回憶起當時将它擲在堂下是出于什麼考慮。
他捏着關鍵詞句,平靜問道:“眼熟?蘇三小姐在哪裡見過這畫?”
蘇纓甯努力回想,很快搖了搖頭:“也許是在幼時在京南寺落水的那段記憶前後吧,可惜全然忘卻了。”
原來都忘記了嗎?那段記憶多年來隻讓自己輾轉反側嗎?
聽到京南寺,沈訣克制住紛亂的思緒,面不改色道:“那日你拿了佛經手串去見住持,想來是她救的你。”
也許是今天的沈訣格外平和講理,蘇纓甯很自然地吃驚道:“大人猜的真準。”
沈訣朝她淡淡笑了笑,隻是那笑意不到片刻又消失殆盡。
那晚他拼盡全力将她救起,不久自己也昏迷過去。醒來時便已在府中,再去京南寺時她早已不知去向。
住持那時說一段塵緣,廷言不可囿于其中。十幾歲的他點點頭,離開京南寺繼續着自己的生活。可等他一點點長大,及冠,卻發現心底的火光從未熄滅過,彼時已成難盡劫火。
一朝美夢成真,眼下局勢明明是可以不經意間的一句“這畫我認識,你從前給我畫過”讓蘇纓甯驚訝,從而順理成章說出當年的事,可沈訣沒有。
來時路上他也許這樣想過,但聽到蘇纓甯直言全然不記得後。堅定一切須順從她的心意,什麼時候有了零散回憶她又願意聽了的時候,再慢慢告知。
若是想不起來……便也罷了,不過是年少的塵緣,不過是自己困在那時。
二人并肩走出茶室,是少有的和諧時刻。
蘇纓甯不知該如何道别,側目偷睨了他一眼。卻在沈訣整理頭冠時,忽然發現其額側有一紅暈,像是被什麼打到的。
會不會是摔倒後的猛起身?
蔥指沿着目光緩緩靠近,蘇纓甯半眯着眸子看那抹绯紅在日光中稍有些顯眼。
溫熱柔膩的觸感攀上額側,沈訣眉頭輕皺偏頭看來。見那手指剛剛收回,彎彎的眼眸裡滿是自責:“發間的步搖簪環将大人的額頭戳紅了。”
深眸微挑,被一些無法控制的情緒牽繞。偏偏始作俑者眼眸清明,神色如常,沈訣避開她的目光面不改色:“無礙。”
今日有宴席,沈少卿定是不便與自己計較,蘇纓甯僥幸地拍拍心口:“大人用額發蓋住一些吧。”
“好。”
“看來今日那位公子爽約了。”
蘇纓甯遠遠望向水榭廊亭内站着許多人,心道時辰不早,淑菡詩韻該等着急了,“大人,民女與人有約,便先走了。”
絞盡腦汁也找不出什麼留人的理由,蘇纓甯提裙擡步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從背後能看出她着急要走。
“臨無,你怎得在這。”
外頭忽傳來一道男音,細辨這聲音似正在往裡走。
眨眼的功夫,急着去水榭的蘇纓甯被面前突然出現的“一堵牆”攔住,把她面前的路擋得嚴嚴實實。
這牆背幽幽散發出淡淡的沉香氣味,還會對正往這兒走來的人說話:
“你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