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諸事冗雜一處,加之高熱熏蒸。蘇纓甯沉沉睡去中途未再醒來,一覺天亮。
許是心底暗示今日将有大事要做,她未過分貪睡。辰初二刻時獨自起身摸索櫃門,随意挑了件合眼的穿上。
不知道沈訣昨夜遞來的什麼酒,換衣途中她實在忍不住,揉了揉發漲的額角:“不過喝了一小杯而已,不會下毒了吧……”
阖門的手頓了頓,目光落在滿櫃衣衫上,過于整齊。她忽然反應過來,這不是淑窈苑。
她和沈訣成親了,住在沈府,成了他的妻子。
額角更痛了……
轉眸望向床榻,除了龍鳳喜被,榻上空無一人。
起這麼早嗎?對了,他昨夜什麼時辰回來的?還是壓根沒來?
蘇纓甯什麼也記不起來了,喝酒誤事在她這兒不止是說說而已。
忘記也好,省得為昨夜是否與之同榻煩憂。不過現今擡頭不見低頭見,還是該早點讓他常宿官府的好。
蘭葉蹑手蹑腳進來,手裡端了盆水。見櫥邊站了人,登時去攙扶:
“小姐怎就自己下床了,燒了一夜,怕是精神頭還不足呢,快再去歇歇吧。”
蘇纓甯糊裡糊塗地被扶坐在榻上,滿臉的疑惑:“我得燒熱了?”怪道方才頭重腳輕的,定是婚前那回受了風涼的緣故。
蘭葉蹲身一側,替她捏按膝腿:“是呀小姐,真是吓壞奴婢了。換了足足三回水,到了三更熱才漸漸退下。”
昨夜又累着她了,蘇纓甯摸摸與膝齊平的發髻:“日暮我們去臨江閣用飯,好好犒勞犒勞你。”
說罷又關照回門那日别告訴府裡人,總歸如今痊愈了,如此驚險的一夜白白惹得他們擔憂。
若再覺得是沈訣漠不關心所緻,怕是舍了身家也要找人評理。蘇府勢單力薄,此行必定興師動衆,她不想讓兩位哥哥在朝中為難。
“那得把大人、錦瑟姐姐一同叫去呢。”蘭葉憨憨笑了笑,雖然很想和小姐單獨去,卻并未冒領功勞,“特别得點大人愛吃的菜,一整夜都是他在照顧。”
他照顧的?
蘇纓甯輕咬指尖垂眸思忖,眼眸半眯渾然不見感激,心裡隻一個想法:沈訣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從前大理寺的經曆蘭葉沒忘,也正因不止一次地窺見過那冷肅的模樣,才更覺得昨日憂心忡忡甚至去請太醫的人頗為難得。于是接着不偏不倚道:
“大人昨夜宿在書房,每半個時辰就過來問一次小姐是否安好。今晨還有醫官來教奴婢如何推按,就連小姐身上宮裡賞賜的衣裳能夠如此合身,怕是都與大人脫不了幹系。”
這麼一長串的話,蘇纓甯呼吸間終于有了起伏,淡然的神色漸濃。
蘭葉長舒口氣,小姐能感受到大人的關心真是太好了。如此一來,相處時也不必随時盯防避讓,耗損她的心力。
“他沒睡這兒?!”
杏眸微彎,盡顯血色的唇角漾起弧度,蘭葉聽到這話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方才小姐一句話也沒聽進去。
不僅沒聽進去,蘇纓甯解開裙衫嗤之以鼻:“不穿他給的。”
榻上的人秀眉間帶着愠色,蘭葉心疼地幫着順了順氣:“好,奴婢這就去取妝箱裡的。”
腳步聲遠去,蘇纓甯披着裙裾垂眸把玩細帶。陡然看清裡衣也不是從府裡穿來的那件,擡手竟又要解繩。
電光火石間,寬白的掌背橫插進來,一雙正解衣的素手被其按住。
“燒熱方愈,夫人不可如此。”
溫熱的氣息灑落耳廓,吐出大相徑庭的清冷玉音。臉頰一陣接一陣的升溫發熱,不止因纖手被沈訣緊緊攥住,更有那聲“夫人”的催發。
無措感卷席而來,後背霎時間僵直無比,蘇纓甯還沒适應與男子獨處一室。
心間狂跳,捏着衣帶的手緊了又緊,表面卻刻意強裝着鎮定,免得被人看了笑話去。臨陣洩氣,此乃兵家大忌。
始終看不清眼前人的态度,沈訣視線緩緩下移再下移,直至蹲下,堪堪直視瑩潤眼眸和一張燒紅的臉。
沈訣微微皺眉,認真探觸她的額前。
很燙。
眉頭緊擰,長指滑過鼻梁,停留在面頰輕柔摩挲。
滾燙。
沈訣面色沉凝,不再等她開口答應。伸手将架上的披風取來,披覆在她後背:“我去請醫師,病情反複不是妙事。”
确實不妙,蘇纓甯現在很不妙!
“大人等等,”鼓足勇氣,蘇纓甯叫住他,回避着視線開口,“隻是屋中太熱,并非燒熱。”
她不想請醫師來,若是羞怯被号出,她以後還怎麼面對沈訣。
“瞧瞧總讓人放心些。”沈訣面不改色,不覺得臉燙成那樣是好事。
一雙纖手早掙脫桎梏,近身又沒了凝視,蘇纓甯定了定心神:“不信你看,沒事了。”
氣色恢複成早起時的紅潤,蘇纓甯看出沈訣眉間松動了些許,确認他不再去找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