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裡爾·席林很想對德米特裡說些體己話,但最終他也隻冷漠而敷衍地點點頭:“太不像話,應該讓那隻死去的紅色幽靈把他們全抓了去。”
但德米特裡擦掉眼淚,接着咬牙切齒地告訴他:“不,我要殺人。先殺那群對我父母大放厥詞、拼命造謠的鄰居——接着殺那個把我賤賣到這裡來的聖彼得堡混蛋。”
西裡爾十分可笑也十分鄭重地遞出了自己的仿造勃朗甯。
“給你槍,那你去吧。不過你可得注意,我的槍沒有保險——小心别在開槍擊敗自己的敵人之前,就擦槍走火把自己先崩掉了。”
這把槍是他的一位陸軍同事在東南亞交火的時候搞來的。他跟西裡爾不熟,隻是說自己急着要錢,接着便不情不願地把它賤價轉讓給了西裡爾。可惜它并不是真品,而是一把小作坊出産的仿造槍。它跟正品用着同樣口徑的子彈,材料上乘,不過要想區分它們又實在是太容易——哪有幾把真槍會有個擰不動的手動保險呢?
但它很好用。事實證明,它的性能其實并不亞于任何一把名牌槍。它沒有它們那麼嬌氣。即使西裡爾很少使用它(因此它隻被西裡爾進行過一些簡單的維護和上油)——但在幾個月後他用它開槍時,它依舊十分順利地穿透了雅各布·莫納斯特拉毫無準備的胸腔。
德米特裡當然沒有接過他的槍……要是他想要,他就盡管拿去,隻要記得還回來就行。西裡爾那時沒有将子彈上膛。這把槍可是沒有真正的手動保險的,他必須小心翼翼防止擦槍走火。
西裡爾伺候自己的斯拉夫小人結束了晚餐——德米特裡的食量的确大得驚人,所有的土豆餅和湯被他一個人吃光了。德米特裡眼巴巴、局促不安地看着西裡爾,他大概還是沒有吃飽——如若不是西裡爾正面無表情地坐在方桌對面,沒準他會像一個沒見過食物的毛孩子一樣毫無風度地舔掉盤子的肉汁。
德米特裡不由自主地漲紅了臉,一直紅到耳朵根,接着便低下頭,自慚形穢地揪了揪自己的上衣:“對不起,先生,我是盡興了,但最後什麼都沒給您留下……我真是個大傻瓜,吃掉了您那份晚餐,但居然毫無表示。”
在軍隊裡時西裡爾·席林酷愛刷他的制服,身上總是有股洗衣液的淡香味。他畢竟做過上尉的“第二個妻子”(幸虧莫納斯特拉上尉隻有兩個健康的妻子,沒有第三個、第四個……否則誰知道他前兩個美麗的妻子會不會因此染上梅毒),就算脾氣很壞、床技僵硬,他的臉龐終究是賞心悅目的。但此時那雙熱忱而淡漠的奇怪眼睛死死抓着德米特裡不放,令他打了個可怕的寒戰。
現在西裡爾正襟危坐,臉上沒有笑容,心裡卻禁不住地自鳴得意——今天的晚餐很對德米特裡的胃口。而且,吃的多,也說明他在瓦西裡醫生身邊的的确确恢複得很不賴。他根本沒指望德米特裡能留下給他吃的剩菜……不,他甚至不能忍受跟不信任的生人在同一條桌子上吃同一份晚餐。如果是親人或朋友,那還另說,但德米特裡終究隻是他花70盧布偶然買下的毛孩子。西裡爾讓他頂替死去的米切爾·席林活着,但他并不像米切爾,頭發顔色、眼睛顔色和體格、臉型統統都不像。他不是西裡爾的親人。
所以德米特裡要是能一口氣把食物吃光了,他就不需要為剩菜犯愁。西裡爾對他還算滿意。這小孩子的進餐姿态不像他想象中那樣粗魯。德米特裡既沒有把食物濺得到處都是,也沒有調皮地用湯勺敲湯碗。他隻是很本分地吃飯,吃得很快,但也吃得很多。
不過,瓦西裡說得倒也沒錯,他确實是好人家出身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