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禍害完他的領居們,他總是去洗手,把衣服弄得幹幹淨淨,接着才神采飛揚地去迎接西裡爾。他裝得若無其事,西裡爾總還擔心他是受了什麼說不出口的委屈——沒人會輕易到醫生家裡找這個陰險冰冷的斯拉夫小混蛋的麻煩,畢竟,那也算是他們毀謗在先,瓦西裡醫生肯定也會為他的員工說話。
他們很少再說西裡爾的壞話了。一方面是因為他家那個小男孩報複心太重,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西裡爾不僅醫術高明,醫德倒也十分高尚。他從不因為那些流言拒絕履行義務,總是任勞任怨、一視同仁。因此,再厚顔無恥的毀謗者也不能當面對這位善良的醫生發出诘難——顯然,後者才是他們保持緘默的主要理由,而前者,充其量不過是錦上添花。
我們的小德米特裡嘴上不說,其實心裡得意得要命。嘿,這隻天真無邪的、涉世未深的俄國小狼,還以為自己終于已經成長到足夠大,可以保護心愛的哥哥西裡爾不受傷害了呢!
總有一天,我要學會開槍。德米特裡·尼古拉耶維奇鄭重其事告訴西裡爾。那你就再也不會受人欺辱了……誰都不能傷害你……我們會一直待在一起,像一切相愛的家人一樣。
西裡爾沉默許久。他不想讓米佳開槍殺人。西裡爾已經被槍害慘了,罪惡一輩子洗不脫……但米佳還是清白幹淨的。他應該一直快快樂樂的,長大成人,之後過完他幸福美滿的一生。看看西裡爾,不正是因為早年的那一槍遭遇了此後的一切慘敗和不幸嗎?安甯,那是他如今唯一能夠期待的。如果能和德米特裡一直安然度日,他便再也不願尋仇。
但西裡爾并沒有直接否定德米特裡的想法。相反,他的臉上逐漸浮現出一種悲哀的朦胧的笑。他是好哥哥,不願意向德米特裡那熾熱的理想上潑下一桶冷水,米佳終究是出于愛意才說要學槍的。
“我們為什麼不先看完這本童書呢,我親愛的米佳?”西裡爾笑着,翻開了手裡的童話書,“我記得,這本是你很喜歡的……《海蒂》,你忘了嗎?”
“我沒忘,西裡爾。你的每一句話我都銘記在心呢。”
“你要讀書,米佳,而不是去開槍……文字可以拯救我們的靈魂,但子彈不行。”
德米特裡·尼古拉耶維奇漫不經心地點點頭。那時候他并沒有考慮過,為什麼西裡爾有槍,卻非要叫他鎖進櫃子裡。世上還有太多無形卻比槍支更令人渾身膽寒的武器。很多年後,德米特裡會回憶起一切……這一天,以及兄長那顆含垢忍辱的苦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