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會比西裡爾更讨厭自己這具遭遇污染的身體。他總為孤單流眼淚,為疼痛流眼淚,更多的時候隻為流眼淚而流淚。他是一位嚴謹要強的青年男人,自然不想因為流淚就與軟弱、無助這一類形容詞扯上關系。
這個害羞、内向的生物自此不願親吻任何人,封閉、沉默迅速取代了原本便為數不多的活潑與生機……啊,原諒他吧,這個安靜、膽小的西裡爾,他并不是一個很會迎合聽衆的機靈鬼。
在精神還沒有差到不能自制時,他喜歡和希爾維娅·阿斯特利待在一起。他是如此重視她,他的朋友、夥伴、姐妹……也許吧,他對她甚至有那麼一點兒羞怯而不安、但尚不足以被稱為愛情的異性之愛……這隻是一顆小小的種子,但如若用關愛精心呵護,它總有一天會開花結果的。可是希爾維娅早早地死在那兒了,像一隻被子彈擊落的鳥兒。
他恨透了自己。如果他能再敏銳些,把希爾維娅保護得更小心些,沒準就不會……總之,他開始乞求上帝開恩,懇求祂的恩準,求祂允許他變得瘋癫、健忘——他願意獻上一切的理性與智慧去交換這些殘酷的禮物。然而每天醒來,他依舊神智清醒地望着這個悲傷而灰暗的世界。
西裡爾并不想變成一具不會思考的軀殼。沒有靈魂的軀殼不能讀書、寫字,但又的确是不會品嘗痛苦的——這使他有些左右為難。最後,思來想去,他還是覺得那樣更好,它會代替他向那些貪得無厭的年長者屈服、認罪、堕落。他那前途無量的未來自然從此化作泡影,但至少,再也不會疲倦、難過了……
一天又一天過去了,絕望沒有奪取他的性命,卻逐漸侵蝕了他的頭腦,使他保持理性的時間卻越來越少。哪怕心愛的小米佳正躺在他的臂彎裡安睡,他也不得不與自己的噩夢纏鬥——過早到來的神經衰弱使他偶爾毫無征兆地在早上暈倒,傍晚醒來時,痛恨自己當年的願望竟然姗姗來遲地成為了現實。
變瘋莫非也是死亡的前兆之一嗎?可西裡爾并不記得醫書上有這樣的說法。可他的确已經嗅到了近在咫尺的死亡的味道。他看着自己的生命正快速流失,像是沙漏裡落下的填充物。
可他的的确确仍舊是個青年,談論死期未免過早了些——起初他還稍微有些驚訝,但也很快鎮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Grope、seduce,又或是更為直白粗暴的fuck,他在許多個白天、傍晚和夜晚,在這個欣欣向榮的英語國家以被動語态承受了這些并不光榮的動詞……他不去保護脆弱的要害,而是蜷縮着護住腹部——生命與尊嚴之間,他試圖保護後者。那仿佛是一個奇異的開關,陌生的手指輕輕一碰,他便情難自禁地哭了。這很丢人也很可悲,可真的太疼了,好像有刀子在身體裡面攪。
雅各布正在他的房子裡随心所欲地觀光呢。當那軍官好言勸慰,叫他過來給自己彈鋼琴時,發怒的西裡爾·席林卻一聲不吭地拾起了沉重的滅火器,連踹帶摔,接着便拼命地砸爛了自家那架漂亮的鋼琴。
"Du spinnst(德語:你這個瘋子)!"
“ 西裡爾,以前你不是這樣的。你怎麼能像小孩子一樣亂發脾氣。”
“我砸的鋼琴是我一分錢一分錢攢下來的,你少管閑事!”
帶着你所謂的真愛,下地獄吧,惡魔。我甯可砸了它,也不要給你彈什麼歌頌愛情的曲子——去你的狗屁愛情,你的愛情攻勢把我的一生都毀了……!你永遠隻想着向我索取,要剝削那少得可憐的所謂“青春”……你從來不允許我得到自主選擇的權利,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