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米特裡并不是那種非常擅長揣測别人想法的孩子，但總是會胡思亂想——而且不忌憚将他人的心思往最壞的方面去想。要是真的有人堂而皇之地将他脆弱的僞裝戳破了，他也不會氣惱，隻是因此産生的溝壑将永遠也不能恢複如初了。

葉戈爾感到心力憔悴，但沒有責怪他，隻是像抱小貓一樣将這個困倦的小家夥抱了回去。

剛回到小公寓裡，德米特裡就有氣無力地擡起眼皮，像是用盡渾身的力氣一般吻了吻葉戈爾的手。

“我知道，您是善良的人。但正因如此，我才不能永遠待在您的身邊。”他緩慢地說道。“您是不需要我的。在您毆打那個惡棍的那一刻開始，您就不再需要我了……我已經沒有什麼向您理直氣壯行乞的理由了。”

“這些話，您是聽誰說的？”葉戈爾的表情似乎有些惶惑。

“先生，我很愚鈍，但卻并不擅長裝聾作啞……這些話，我是親耳聽見‘富蘭克林’先生對您說的。”

“親愛的米佳，你有所不知，他并不是那個意思。這裡的痛苦，指的是仇恨。是仇恨到此為止了，而仇恨和愛是不一樣的……”

“您和我都明白的，仇恨使人痛苦，但愛也一樣。您痛苦，因而您愛着我。現在痛苦終結了，您的愛也該随之而去了……親愛的醫生，您的良心過意不去，因此到底是愛我的。既然如此，您真該鞭笞我。醫生，我不明白。愛為何會比恨更加使人疼痛啊……”

說完這些話，德米特裡的臉上露出了受到屈辱一般的表情，看起來似乎很想放聲大哭一頓，但這又不十分符合他那拘束内向的脾氣。他到底還是什麼都沒有說，神情看上去更加憂郁。他并不擅長表達感情，是容易遭到誤解的類型，于是寡言少語。他隻是偶爾會用一些使人費解的話語，在不值得信任的年長者面前試探想法，也會相當刻意地掩飾他的真實感情。

他還是會吃藥，吃弗拉基米爾找來的軍用壓縮餅幹，但不吃别的。但葉戈爾仍能傷心地感覺到，自己的努力似乎又一次回到了原點。他覺得自己根本無法照顧好德米特裡，沒法像以前撫養小外孫女尼娜一樣，把這個膽戰心驚又性格多疑的孩子撫養長大。這個不幸的想法讓他幾乎又要忍不住大哭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