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瑞士人獨自居住在完美的世界一棟三層的小樓裡。住所寬敞而整潔,卻幾乎家徒四壁,有着一種近乎病态的簡約和嚴苛。或許在這個家裡唯一不具有實用價值的,也就是擺放在牆邊的一架蓋着防塵罩的平平無奇的黑色鋼琴。
德米特裡當然見過鋼琴。當他還在特維爾那處狹小而逼仄的公寓裡,他的母親卡捷琳娜·費奧多羅芙娜還會偶爾坐在雜物環繞的琴凳上,忘情地演奏曲子。米佳叫不出那些曲子的名字,也不理解母親為何總能夠沉醉其中。他的母親時而會用火一般熱情的眼神期待地望着他,好像在等他做出評價,或者問她這首曲子的名字似的——不過德米特裡一直覺得,假如自己真的問了,想來母親也不會高興的。
瑞士人仿佛想起來什麼似地,把自己的名字寫在一張紙條上,默不作聲地遞給了德米特裡。
西裡爾·F·席林,這是他的名字。而德米特裡在這個名字的下面同樣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猶豫片刻,他将“特維爾”也同樣寫了上去,接着就把紙條還給了西裡爾。
這位黑發的瑞士人西裡爾是一位年輕的外科醫生,他自然可以注意到小德米特裡會跛着腳走路。但他猶豫了一下,仍舊沒有過問。
過了許久,他才勉為其難地小聲安慰起小男孩,眼睛盯着自己家的大門,充滿了病态的警惕和猜忌。
“我會保護你,如果,那個混蛋還敢追到這的話……”
“那怎麼辦,你要打死他嗎。”
聽到這,瑞士人的眼神似乎是猶豫了。
“我不知道。其實我早就已經發誓了,今後不要再插手别人的事,不要再為别人的命運感到哀傷。”
德米特裡淡漠地望着他。
“……席林先生。那麼,你覺得自己算是一個好人嗎。”
聽到這些話的時候,西裡爾的身體倚在門框上,呼吸不覺急促起來。但他顯然是一個自控力相當不錯的男人,深呼吸幾次,到底沒有讓自己失控。
“不,我不是。”
他沉默許久,嚴謹而客觀地做出了評價。
誰會無端把一個開槍殺了人、被丢進監獄裡坐了好一段日子牢的男人稱作好人呢。想到這裡,西裡爾不禁露出苦笑。不僅如此,此時他還戰戰兢兢地把當年那把兇器揣在衣服裡——甚至剛剛才掏出來指着了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