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掌心的布料，恐懼亦無法掩蓋心中湧現的絲絲喜悅。

傑森覺得自己有點可悲，居然因為得到關注而高興。哪怕關注是因為死亡。

布魯斯知道傑森會死後立刻關了他禁閉。

今夜無人入眠。

·

泰坦塔的警報在深夜驟然響起，刺耳的嗡鳴劃破寂靜。

任務簡報很簡單：一次常規的武器走私調查，綠箭俠已經在碼頭接應。原本隻需要兩個人，但剩下一個人也沒什麼意思。

“沃利和迪克留下休息，”唐娜系緊臂铠，聲音裡帶着不容置疑的堅決，“你倆剛結束任務。”

紅發的極速者癱在沙發上，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但還是嘟囔着抗議：“我能行……”話音未落，人已經歪倒睡着了。

于是神奇少女帶着紅箭和海少俠出發了。

這是個錯誤。

事後回想起來，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埋伏、爆炸、冷光閃爍的刀。

羅伊的慘叫撕裂夜空，他的左臂幾乎被整個斬斷，鮮血在月光下噴濺成刺目的弧線。

沃利是被通訊器的尖嘯驚醒的。

“紅箭重傷！坐标發你了！快！”唐娜的聲音裡帶着罕見的驚慌。

極速者的大腦甚至來不及處理信息，身體已經本能地行動起來。

他撞開迪克的房門，一把拽起還沒完全清醒的夜翼，閃電般的速度讓空氣爆出音障的轟鳴。

他們趕到時，羅伊已經因失血過多而昏迷，綠箭俠死死壓着他的動脈，指縫間全是粘稠的紅色。

沃利的速度快得幾乎燃燒，他帶着羅伊沖向最近的醫院。

當手術室的燈終于轉綠，醫生宣布手臂接回但會留下永久性疤痕時，沃利癱坐在走廊長椅上，雙手不受控制地發抖。

“為什麼……”他盯着自己的掌心，聲音嘶啞：“我明明有不好的預感……”

“我會把他的每一根骨頭都折斷。”綠箭的聲音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慢慢折。”

迪克靠在牆邊，制服上還沾着羅伊的血。他擡頭，看見走廊盡頭站着一個陌生的少女。

暖紅色的長發如火焰般垂落，皮膚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澤，眼眸像是融化的琥珀。她微微歪頭，好奇地打量着他們。

“你們可以叫我星火。”她的聲音帶着某種不屬于地球的韻律。

迪克怔住，他的心跳不知為何加速跳動。

“我來地球學習，”她繼續說，目光掃過每個人，最後停在迪克染血的制服上，“因為很久以前，一個穿披風的人救了我的星球。”

克拉克曾經随口提過的外星救援，一個瀕臨毀滅的文明，一次舉手之勞的善舉。

而現在，這個善意的回響正站在他們面前，在命運最殘酷的時刻。

“謝謝……”迪克艱難地開口，視線不自覺地飄向手術室：“紅箭他……”

星火搖搖頭：“不必言謝，我看到了你們璀璨的靈魂。”

沃利沖進瞭望塔，找到當日值班的沙贊，神經質地抓住魔法師的肩膀：“測試我！現在就測！我是不是覺醒了什麼魔法預警天賦？”

比利被他晃得頭暈：“沃利，冷靜點——”

測試結果當然是沒有，但閃電俠還是急的團團轉。

他回去的第一件事是把迪克的頭發摸成鳥窩，又瘋狂拍拍加斯的胸口，還想撩起唐娜的頭發看她脖子。

“再亂動，我就把你綁在音速離心機上轉三天。”唐娜警告沃利别再伸爪子。

“但我的預感從沒這麼準過！”沃利的聲音開始走調。

夜翼歎了口氣：“泰坦協議第14條，預兆性預感，全員戒備。唐娜，把防護等級提到奧林匹斯級。”

他們不會因此放棄超級英雄的工作。

因為罪惡從不休息。

·

三周後的深夜，韋恩莊園籠罩在哥譚特有的潮濕寂靜中。

傑森把筆重重摔在寫完的作業本上，仰面倒在床上，盯着天花闆的浮雕花紋發呆。

夜翼傍晚時回來過，他帶着一身硝煙味和勉強擠出的笑容，揉了揉傑森的頭發。

他說：“再忍忍，我們會搞清楚死亡的預言的。”

好像他是什麼需要安撫的暴躁小動物。

迪克是很好啦……和布魯斯的教育方式比起來……

但是憑什麼？

傑森猛地翻身，拳頭砸在枕頭上。迪克也沒有禁足，而他現在卻命令待在莊園裡一步都不能出，就因為某個氪星人的一句死亡預言。更諷刺的是——

他選擇的是我。

對标超人的喬，沒有選擇蝙蝠俠的第一個孩子。

不是完美的初代羅賓，而是他，傑森陶德，一個從犯罪巷撿回來的替代品。

窗外的橡樹枝丫在風中輕叩玻璃，像某種不懷好意的竊笑。傑森盯着窗簾縫隙透進的月光，某種危險的沖動在血管裡跳動。

他屏住呼吸，用幾乎隻有唇形的氣聲念出那個名字：

“喬·艾爾。”

空氣突然凝固。

床前的月光被一道修長的身影切斷，氪星少年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那兒，白色制服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生物熒光。

傑森猛地捂住嘴，心髒幾乎要撞破肋骨。

他沒想到真的會奏效。

喬低頭看他，虹膜中流轉着數據流的藍光，像是在掃描什麼。長久的沉默後，他沒有開口時，僅僅沉默地注視着傑森，這無形中增加了他壓力。

“我、我不是……”傑森結巴着往後縮，後背抵上床頭闆。

“無妨。”喬擡手打斷他，這個動作讓傑森條件反射地繃緊肌肉，“我對未來的合作對象很寬容。”

他忽然俯身，冰冷的指尖點在傑森左胸：“但下次呼喚我時，記得先确認……”

房門被暴力踹開的巨響打斷了這句話。

布魯斯·韋恩站在門口，陰影中隻能看清他繃緊的下颌線和手中泛着綠光的氪石長矛。他的聲音比傑森聽過的任何一次都可怕：

“滾出我的莊園。”

喬直起身，生物力場讓空氣開始扭曲。他沒有看布魯斯，而是最後掃了眼傑森：“命運豈是凡人可以更改的。”

下一秒，窗戶轟然爆裂，白色身影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際。布魯斯立刻沖到窗前，但哥譚的夜空隻剩下飄散的玻璃碎片在月光下閃爍。

傑森僵在床上，掌心全是冷汗。他低頭看向胸口，制服上還殘留着被氪星人觸碰過的灼燒痕迹，皮膚下仿佛有陌生的能量在血管裡遊走。

布魯斯轉身時，傑森第一次在養父眼中看到了某種接近恐懼的東西。

“從今天起，”蝙蝠俠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你的制服裡會縫入鉛層。”

但他們都心知肚明：

當氪星人下定決定時，鉛闆也好，氪石也罷，都不過是延緩必然結局的徒勞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