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醫院走廊上的方形白熾燈,于敏第六次歎氣。
因使用過度的手機有些發燙,握在手裡感覺到一些令人心慌的暖意。“叮”信息進來,她沒有低頭查看都能猜到對方說了什麼。
父親的醫藥費被她用身體換來的金錢所承擔着。于敏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想起這件事時都沒忍住笑出來,視野卻逐漸模糊不清。
發覺有眼淚溢出的前兆,她趕緊低下頭用手背消滅存在的證據。
深深呼一口氣,她這才打開手機,微信顯示一條新訊息,點開查看,來信人早已經徹底抛棄了體貼的皮囊,令人作嘔的惡臭味從手機裡爬出來,與她的身體相呼應着。
老公: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反正我已經給出保證了,她是不會發現你的存在的,你到底在擔心什麼?
這個還沒有來得及更改的備注隐約可以看見那時的濃情蜜意,于敏盯着這句話,重重地咳了一聲,然後幹嘔起來。
手機又響了一下。
老公:你難道不愛我了嗎?
拿着手機的手微微顫抖起來,于敏捂着嘴巴,手指再度上劃,翻閱。在一片一片無法驅趕的黑色與耳鳴中,‘**’‘賤貨**’‘被**的破爛貨’等等字眼仍然存在,湧進她的眼睛裡。
于敏忽然想起一個人。
徐西文,她是個孤兒,但從年前那與她見過的最後一面,于敏就知道她過得很好,一個外籍女孩為她做仆人,長得漂亮,性格也好…
她怎麼能過得這麼好。
她控制不住怨怼上天待她為何如此的不公平。
手機屏幕黑下去,她又看見自己臉上好似突然間顯老的雀斑。
于敏跺跺腳,像是悶了一股氣,點亮手機屏幕,解鎖,手指像洩憤那般在鍵盤上打字。
——我告訴你,我踏馬就當自己是被狗*過了,我也絕不可能當小三!你自己沒有臉皮還要拉我一塊?你做夢吧!就你那根豆芽,我發誓不出一晚上你就會被離婚!
——是,我缺錢,那也是我瞎了眼!我更愛我的爸爸,我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是你!是你對不起我!
——絕不再見!我祝你新婚過頭七!生孩子沒□□!畜生配種都瞧不起你的水!
發出這幾段消息後,于敏飛快拉黑他,然後癱靠在牆上,接受自己的自尊遭受一遍遍的回憶淩遲。
在這一刻,她發誓,甯願自己死後下地獄也不要讓這個雜種下輩子幸福。
就算她和爸爸不依靠這個爛人的關系和金錢,她也要讓爸爸好好活下去…絕對!
新年伊始,醫院裡也添了幾分節日的歡樂氣氛,她一心埋在父親的病情上,以防那個爛人找到她們,在發完詛咒後的當天就帶着父親轉院。
碰見了幾個同病相憐的病人家屬,于敏偶然得知,有一個非法渠道,可以獲得器髒。
于是她輾轉在各個醫院裡,不惜花掉已經為數不多的金錢獲得一些虛實相伴的訊息。
“媽媽,我等會要去一趟同仁醫院。”天知道她告知這一訊息時,她有多興奮,為之雀躍到沒有吃下母親給她做的紅糖雞蛋,就馬不停蹄地出發。
“等我的好消息吧!”她下公交,轉站。
“我可是你女兒!”她又轉了步行。
“我們的苦日子到頭了!”她被挾持。
瞳孔裡映照出各種顔色的光芒,像是她突然降臨在一個異世界,她從來沒見過人可以飛起來,也從來沒經曆過的荷槍實彈。
不過像這樣,生命被人扼制在手裡的經曆卻不是第一次。
男人身上厚重的不明氣味傳到鼻間,脖子的皮膚被用力的手指掐出幾個深陷的溝壑,呼吸被攥住,于敏感到自己正在被拖拽着,器官販賣者、不,應該是綁匪,他在怒吼:“不想讓她死就放我們走!”
她能感到自己的腦袋在經曆快速充血,脫氧的麻痹電流竄向四肢,腳尖隻有一點點靠在地面上。
她是如此用力地掙紮着。
顯然不止她一個人情緒激動,以至于掐在她脖子上的手指開始異化,禽類動物的爪刺進皮肉裡,溫熱的血液開始下淌。
他們原來不是人。
于敏在混亂中得到這個事實,同時也進一步清楚了自己的處境——她可能會死。
指甲從未如此用力地扣着綁匪的手臂,雙腳胡亂蹬着,掙紮中挨了一巴掌,一瞬間,她的頭腦就混在一起了。
那種死亡的恐懼在這時居然戰勝了暈厥的慣性,她從未如此具有生命力過。
她望着天空,卻沒有看見天空,而是看見了促使這一變故的源頭——一個紮着高馬尾的可愛女人。
面容姣好,神色肅穆。
在那發子彈襲來、打開戰局的那一秒,于敏怨怼地想着:這兩個女的為什麼要壞自己的好事!
如果不是她們,她現在應該一切順利,她或許在看父親的配型結果,她就不會被…綁架挾持了……
即便她知道販賣器官是犯法的。
但是人啊,真是善變的動物。
一旦發覺自己深陷危險之中,就會遵從本能抛棄原有想法,絞盡腦汁、竭盡全力為自己謀得最大利益。
所以她摳着綁匪的手指,換來呼吸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