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

“阿清，醒一醒。”

臉頰被溫柔地拂過，艱難地撐開眼皮，頭昏目眩地望着摟着我的特利迦，我一個鯉魚打挺，從他懷裡坐起身。

這是哪裡。

朦胧夢幻的光暈籠罩在四周，有點像是手機裡的特效環境，我看到飛舞的金色流光，像是螢火蟲那樣。

有些好奇地伸手，一點流光停留在指尖，随即，特利迦握住我的手，指縫咬合，十指相交，他的吻缱绻地留在我的手背。

“幹嘛這麼黏糊啦，真是的，都老夫老妻了。”

被他吻得臉紅，我害羞地傻笑。

可是，我昏迷前，好像不是這樣的吧。我當時咳出很多血，他鎮定地給我輸送力量，還帶我瞬間移動……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聽到他這麼問，出神地望着他黑色的眼線，我忍不住用另一隻手撫摸上，又去觸碰他額頭的水晶。

“我感覺胸口麻麻的。”

“會慢慢沒事的。”

“是嗎，你又挽救了我。”

“說好的一百歲的約定，我會幫你實現的。”

“可是特利迦，你的身體……”

笑容僵硬在了臉上，視野裡的身軀變得模糊，不是我的眼睛出了問題，而是特利迦的身體在瓦解，化作光與暗的粒子形态。與我相扣的那隻手已經抓不住了，心頭一凜，我撲到他懷裡。

“沒事的，力量的解體而已。”

“怎麼了，你做了什麼？你和巫女還有永恒核心做了什麼！”

輕輕地将我擁在懷裡，在身體一分一秒地瓦解時，他的聲音依然溫和爽朗。

“巫女設下陣法，以輔助的力量讓我帶着你觸碰了永恒核心，用我的光來換你的生命。”

“阿清會活到一百歲，會去見很多人，看很多風景，認識更多朋友。”

“那你呢！你會怎麼樣！”

我驚恐地揪住他的胸甲，根本不敢相信會有這樣的事。我怎麼會那麼幸運，每一次都逢兇化吉呢？這都是因為他替我付出代價了！

特利迦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如果我還在，能不能請你再次找到我。”

“找你？你不是就在這裡嗎？你要去哪裡？你會去哪裡？”

“……”

“你說話啊！”

“對不起。”

“我找！你躲到哪裡我都找，天涯海角都找，上天入地都找！”

臉頰被他戳出酒窩，他吻了吻我的眼角，“那就笑一笑，一百歲的約定總會實現的，隻要你還活着，就有希望。”

他沒有回答要去哪裡，如果不回應，就說明特利迦自己都不清楚。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我徒勞地收攏臂膀，可懷裡的身形還是化作了萬千光暗粒子。

光芒沒入我的體内，黑暗随風而去。

“特利迦——”

撕裂的聲音從喉嚨裡迸發出來，虛幻的夢境坍塌，我看到了遺迹的内部，空曠而幽深，永恒核心像是巨大的火球在散發着力量。

年邁的巫女咳嗽着，負擔了太重的陣法，她看起來很疲倦，隻有她一人跪在厚重的石闆門面前，這個空間，就剩下我和她，特利迦消失了。

我從台上爬起來到處找着他，可是巨人又怎麼會平白無故消失。

那麼大的人，怎麼就沒有了。

“小姑娘，這裡是永恒核心的遺迹内部。”

“巫女大人！”

我急忙跑到巫女面前，攙扶着她，抖着聲音問道，“特利迦呢？你一定知道對不對？他是不是先出去了？”

巫女隻用這雙清明又滄桑的眼睛望着我，枯樹般的眼皮垂下，她深深吐出一口氣。

“光暗巨人會是救世主，隻是在救模糊的世人之前，他選擇先救自己具體的愛人。”

“愛人，我嗎？”

“是的，永恒核心重新塑造了他，抽取了光的力量救你。他會去哪裡，到底還在不在，今後又會怎樣，我們都不知道了。引導救世主，以後是我後輩的責任了，我已經盡力了。”

“你要是相信他還在，可以去尋找。光和暗，總會有再聚攏的時候吧。”

巫女敲打着自己的肩頭，看起來很累，我卻覺得自己好像比她年紀更大，更累。

心痛的感覺如數爆發，原來他不在了。

因為救我，他用永恒核心和巫女的力量割裂了自己，所以才會在我的意識裡化作光暗粒子消失。

原來是這樣啊，救我的辦法。

這麼沉重的愛，從來不用嘴巴說，卻刻骨地烙印在我身上了。

騙子，根本就不會再遇見了，已經消失的他要如何等到我去尋找，這些全都是用來哄我的話。他根本就沒有考慮過自己的下場，這樣不計後果拯救的代價，他為什麼不問問我能不能承受。

可是換成我自己，也會這樣做，我們是朋友、親人、愛人。

他是我在這個世界的唯一。

跪在地上用頭抵住地面，眼淚洶湧而出，揪着胸口的衣服，我發不出一點聲音。

我活着有希望，但是沒有特利迦，要這個希望做什麼，我和誰實現百歲之約。

臉上的眼淚不會有他來擦掉了，更不會被他擁抱了。

如果不是巫女拼着一把老骨頭強行将我拉出遺迹，我可能會在這裡哭昏厥。

整整三天，我都恍恍惚惚的，有種緩不過來的鈍痛感。不知道這是我的心理作用，還是體内的力量在運作。

短暫的時間裡，我對周遭失去了興趣，像個木頭一樣杵着。

巫女讓人看守着我，她大概是怕我尋短見了，但我怎麼能用特利迦換來的命做這麼輕賤自己的事情。我隻是，還有些不能面對失去他的現實，我需要暫緩。

暫緩……

“小姑娘雖然不想死，但這麼虛度光陰也是一種對生命的浪費啊。”

忽然，老巫女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她拄着拐杖走了進來，步履蹒跚，面上的神情卻很從容。

窗外是日升還是月落都不重要，我已經虛度好幾天了，甚至會一直頹廢下去。

腦子裡在天人交戰，但行動上是一點沒有的，身體正在發生變化，我可能已經脫離了普通人類的範疇。

最初的百歲之約，誰都不能遵守了。我悲觀地這麼認為。

将我的手掌拽過去，老巫女和藹地笑笑，用手指寫下字。

【尋】

“總是有希望的。”

我不明白地看着她，“什麼希望？”

“也許他還在，以全新的姿态誕生了，但你總得邁出這一步，去尋找希望，才能擁抱希望。”

“去做些有意義的事情，總之不要這樣頹廢了。”

“把笑容傳遞下去，又或者守着希望前進，做你能做的。”

“還是說，你恨他？救世主改變了你的命運。”

掌心的字像是刺痛到了心口，我握緊拳頭，忍受着喉頭的酸澀，眼淚搖搖欲墜，可又被我憋了回去。

我怎麼會，怎麼能，怎麼舍得恨他。

就算是安慰我的話也好，我确實該振作起來，帶着希望去找，也許奇迹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