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還是來自梧桐樹的方向,不過少年的聲音不再是從梧桐樹間傳出,而是梧桐樹下籬笆旁。
順着吳嘉平的目光看去,便看到了蘇逸,烏黑的發用網巾系起,玉色的長袍随風輕擺,面上帶着淡淡的笑,慵懶的依偎在籬笆邊上,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溫文儒雅,活脫一副書生的模樣。
立如芝蘭玉樹,笑如朗月入懷。
脫去了孩子氣,但面上還是稚嫩的。
吳嘉平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頭宛爾一笑:
“那我以後是不是要叫你官老爺了。”
已是桃李年華的吳嘉平出落地亭亭玉立,軟玉溫香,常年的勞作之辛并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一身青蓮色的粗布衣襯出她的精明能幹。
“阿姐取笑我,你也是知道我的志向的。”
“你這樣想也好,不枉費蘇伯的心血。”
吳嘉平繼續剛才的動作,她還把蘇逸當成小孩。
蘇逸心裡明白,父親一直有個心願,想讓他接替祖上的基業為朝廷效力,為此不知搭進了多少錢财。
幸好蘇逸是個聰明人,好玩但不濫玩,小小年級考中秀才,成十裡八村年紀最小的秀才。城裡人笑談說黃口小兒成了秀才,這往後的徽州怕不是要出了個狀元。
“那阿姐一定要等我回來”
蘇逸挺直了後背,明眸微動,含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吳嘉平站起身攏了攏飄落的青絲,靠近籬笆旁的繩索搭晾着衣服,做完一切才輕輕地對上眼前少年的雙眸,嘴角微揚,笑道:
“你要我怎麼個等法?我除了城裡可哪都去不了。”
話說,一般女子到了吳嘉平如此年齡,早已出嫁,但她是吳父吳母裡唯一的女兒,父母舍不得,自己心裡也不願意,一來二去也就推了又推。
近幾年來,媒婆來了不知多少次,都說為吳嘉平尋了門好親事,每逢這時,蘇逸便和吳嘉平串通好背着家裡人逃走,讓蘇母來應對媒婆,這不僅是吳嘉平的意思,也有蘇逸的私心。
蘇逸現已少年初長成,個頭早已超過吳嘉平,所以很輕易銜接上了她的眼眸。
他一時讷讷,默然片刻,殷勤卻略顯失望,半帶輕笑道:
“阿姐曲解我的意思了…我是說我要是高中歸來,金钗珠寶绫羅綢緞我便一一贈于姐姐,所以阿姐一定要等我!”
蘇逸的目光異常堅定,和平日裡溫柔可愛的他相比,現在的他有種别樣的光芒,直讓人移不開眼。
吳嘉平不明所以,欲啟雙唇,不等她來及問,蘇逸先一步解釋道:
“我是看在阿姐你平時對我照顧有加才……”
話音弱了下來,不着痕迹地躲開了吳嘉平的雙眸,轉身靠在籬笆上,呢喃道:
“阿姐應當收下。”
與其說是解釋,不如說是求着吳嘉平收下。
吳嘉平眉心微動,很快抿嘴一笑,不便多問,說話時笑得甚是燦爛:
“這些都是高中之後的事,你現在隻要好好念書就行了,你要是真的當了大官,不要忘記了我這個姐姐就好;你要是當真給我這些,我便收下,替你存着,以後好讨個媳婦。”
蘇逸的眼眸慧黠地轉動,帶着幾分調皮幾分淘氣地說:
“既然阿姐這樣說我就放心了,那看在我明天就離家了,能不能向阿姐求一件事。”
吳嘉平手裡動作一怔,有種被這小子戲耍的感覺,昂頭看向蘇邑:
“什麼時候還會找我商量了,直說便是。”
聽到滿意的回答,蘇逸不再扭捏,翻過籬笆快步走到吳嘉平的身邊,蹲下身訴說着:
“我想讓阿姐同我再去一次城裡的街市,去吃街頭的桂花糖糕,戲樓旁的糖葫蘆還有南市的油仔雞和……”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還像個孩童般貪吃。”
吳嘉平伸手請點了蘇逸的額頭,後者配合般向後仰去。
蘇逸知曉這是答應他的意思,憨笑着起身,幫襯着吳嘉平一同勞作。
吳嘉平看到他忙碌的背影,與那一身繁重的長袍好不匹配,便喊住了提着木桶的蘇逸。
“蘇逸,你怎麼看都是一副讀書人的模樣,這些重活不像你能幹的。”
說完嗤嗤一笑。
“姐姐能幹的我也能幹得。”
起初他沒覺得異樣,後知後覺回想起吳嘉平的言外之意,假裝不解道:
“我往日勞作也沒見阿姐這樣說過,還是說你有别的意思?”嬉笑之意溢于言表。
吳嘉平眉眼彎彎,唇角的笑極燦爛,用着不痛不癢的話混弄着他,不再開玩笑,催促着他去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