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見過的就是顧雲舟從商的人該讀,什麼“從商論”“百家貿易錄”“布匹紡染”等等專門放在了一邊,也是可觀的數量。
在停歇的空檔吳嘉平随手翻開了一本書,密密麻麻的手寫字直沖視線,聚焦目光挑出一句話讀了出來:“以物相貿易,腐……敗而食之貨勿留……”
讀得并不通順,認其字不識其義,磕磕絆絆還是沒繼續說下去。
“伊樂,你可知這句話的意思?“吳嘉平把書舉在伊樂的眼前,尋求幫助卻找錯了人。
看這成山的書伊樂頭都要大了一圈自然對筆墨書籍沒興趣,要說幹活搬書自己還能幫一幫,要講書真是無能為力:“已物相……夫人别為難我了。”
說出三個字都廢了不少勁,她連裝都不裝直接攤牌。
吳嘉平皺眉深思沒求出個答案,正要合上書時,一串嘹亮且自信的聲音從屏風處傳出:
“‘以物相貿易,腐敗而食之貨勿留,無敢居貴’說的是勿要把易腐壞的貨多久留存放,勿要冒着風險尋高價,這句話對于草藥布匹同樣适用。”
是顧雲舟,院裡的丫鬟聽到動靜自覺退出場地,搬書的丫鬟出來後也沒了接下來的動作。
相比較顧雲舟的出現,吳嘉平更震驚的是這些家仆的行為,眼睜睜看着她們一個個離開心在苦笑:都這麼識時務的嗎?這機會也不用創造。
伊樂本來是沒動靜的,說好的要無時無刻配載夫人身邊,可看着空無丫鬟的庭院生出來不自在,加上顧雲舟越來越逼近的腳步說不慌亂是假的。
好在吳嘉平接上了伊樂焦慮的目光,眼神中帶着肯定的波動安慰了她的内心,繼續一動不動站在吳嘉平身後。
顧雲舟是沒再留客樓用膳,但徽州又不止一家酒樓,按他的身份還愁不能飽餐一頓,酒足飯飽後沒了去處隻能回家。
再次開口他已經到了書架邊,沒有直視吳嘉平,百無聊賴般翻着剛擺好的書籍,盯着自己手上的書語氣慵懶不少:“你許是沒讀過書,不然怎麼連這也不知。”
“确實如你所說,我隻比目不識丁好上一絲絲。”吳嘉平承認了他的看法,畢竟這件事沒什麼狡辯,拿自己尋玩笑後忍不住嗤嗤發笑。
顧雲舟瞧着她的反應屬實不對勁,按理說常人被說德才不佳難免會有些許的溫怒,而她反其道而行之自貶起來,他才想是才見過心上郎心情大好不計較二三,但瞧着又不是飄飄然的态度。
難道是心口不一,表面上不以為然内心早有芥蒂,藏着氣惱故意說給他聽的?
顧雲舟沉溺自己的想入非非中,心中更堅信的想法是後者,可算是把自己說服了,感歎不過是平常女子的小把戲。
“你要有想對書籍名典略知一二的心态,平日到我房中去拿也無妨,不懂的地方…你來找我,我盡我所能。”
吳嘉平不知道他得意個什麼勁,看他現在的樣子,要是有個尾巴不知道要翹到什麼地方了。
其實他的笑并不張狂,行為動作規範居中,可吳嘉平就是覺得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招搖,就像家裡散養的公雞,到了繁殖期時不時抖動自己絢麗蓬松的羽毛吸引母雞注意。
顧雲舟身上穿的暗橙色長袍繡着黑色花紋,這的确能和公雞媲美了。
這樣一想吳嘉平看不下去了,連他頭上佩戴的束冠越看越像雞冠,忍着快要蹦出的笑胡亂搪塞着他:“我想的話我會去。”
說着就轉過了身不讓顧雲舟看到自己的表情:“讓下人出來吧,曬書就要趁着午間的太陽,這樣耽擱着豈不是白白浪費這麼好的天氣。”
擡腿就走獨留顧雲舟一人淩亂,吳嘉平說話間他保持的一直都是低頭翻書的姿态,看着是滿不在乎,實則一字一句都不曾落下,他隻是茫于用什麼話,用什麼語氣,用什麼身段去與她來一場最正常的交談。
等耳邊的腳步聲微不可及時他保持原有的姿勢轉過身,慢慢地擡眉注視吳嘉平跨上階梯的身影。
其實在他們相見的第一晚他說了謊,掀開蓋頭時吳嘉平略帶好奇的眼神讓他不知所措,事後明明對自己很抗拒但又故作柔情;在他想象裡村姑都是灰頭土臉的角色。
她和自己想象裡的反差很大,這種沖突的心情讓他在說完那句“不過如此”後止不住想要喝酒,壓抑心裡的躁動。
這一切都被他歸屬于第一次成親的反應,有些别的想法也是理所當然。
顧雲舟搖搖頭讓飛走的思緒歸體,再次看過去吳嘉平已沒了蹤迹,低落的情緒在一陣沉悶的關門音後悄然出現,隻一片刻又蕩然無存。
是了,他們都是迫不得已,彼此懷揣着心事做着表面美事,既然不能決定當下,那往後誰又說的清,互不幹涉就是最好的手段。
顧雲舟又甩開了扇子,嘴邊的笑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有了剛才的自我寬慰讓他産生了舒爽的感覺,這讓他回房的步伐輕快不少,那一瞬他的心态仿佛回到曾經風流醞藉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