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初,午膳過後,蘇逸放下審閱的最後一本文書,打開窗扇見陽光正好,調松了袖口和衣襟,拿起弓箭往院中的靶子處走去。
所在的宅邸是二進四合院,别人相贈,自然寬廣不到哪裡去,地方小人就少,一點動靜就能引所有人注意。
蘇逸青松色的衣裳招眼,将箭支擺好的功夫圈上就圍上了人,更好笑的是這些人不敢光明正大,一個個都在裝着幹活,手上和眼睛根本不同頻。
沒什麼看不得,又不是什麼秘密,蘇逸不覺有他,理好箭支找了一個十米開外的落腳點,學着秋獵那些武将那般往後拽,弓弦拉滿,瞄準靶心放手。
箭頭來勢洶洶一閃而過,半路洩了氣愈來愈下,到了箭靶時,外圈都沒碰到,直直落下到地上。
第一箭就不盡人意,但相比較第一次确實是進步了。
弓看着輕,拿到手就是沉甸甸的分量,都是用質地堅硬的實木雕刻而成,否則承受不起弦的牽拉,單手拿起續上箭已是不易,還有蓄力瞄準,使弓弦彈出餘音。
蘇逸初次嘗試時,不曾想是這分類,還問了好幾次工匠材料是否選對了,工匠是個老手藝人,不容别人懷疑,沒好氣回道:“弓箭都是這種材質,我做了一輩子的木頭買賣,你能比我懂?”
蘇逸沒有再問,抱着弓研究了半天,上了箭後就去拉,不出所料,那邊剛放手,這邊箭就到了他的腳邊。
再然後,副将梁青山有事來拜訪丞相府,臨走時路過蘇逸所在的府邸,他聽覺一向很好,更何況是他聽慣的弓弦聲。
也是無心,随口一問,便得知宅邸為誰所住,心道不過是官員無事時取的樂子,意興闌珊正要離開,又想到前幾日早朝的囧事,好像正和這個蘇逸有關。
他隻知狀元郎文采過人受丞相舉薦,其餘的是事懶得打聽,那日朝堂之上确實讓他大吃一驚,一個文官,當朝重臣,竟無一技之長,最後因德不配位下台,怎麼說也夠磨損顔面。
那現在的弓弦聲就說清了,當下讓随從敲響了門,報上姓名入宅邸,以交好為說辭略微指點。
有此契機,才讓蘇逸不會兩眼一黑止步不前。
此時,兩三個家仆,在寝屋前聚着看向院中,有的在柱子後鬼鬼祟祟,有的沿着闌幹磨磨蹭蹭,在箭落時發出驚呼,聲音不大,蘇逸下意識扭頭去看,那群人立馬低下頭裝模作樣。
一眼後蘇逸回頭笑,笑這掩耳盜鈴的手法,箭落續箭,重新起勢搭好箭支。
“大人在這練學射箭,你們幾個在這杵着幹什麼,是沒事幹了還是想看熱鬧。”說話的人是接送蘇逸早朝的禦者,從外院門的方向走來。
這個禦者是陳靖買下,為蘇逸準備,現在确确實實是屬于蘇逸宅邸裡的人,隻是目前這個府邸還未設馬廄,禦者喂馬駕車還是要往丞相府中跑。
這也出了一個假象,讓家仆誤以為禦者是為兩頭辦事,同為下人卻自動分了高低,被訓斥也不貿然頂撞。
禦者說話之前,他老早就倚着側牆看着内院中的一切,牆壁的陰影一遮,無人發覺的角落裡他也不過如此;見蘇逸微微轉頭,便以為是不滿家仆的窺視,主動走了過去,轉換了自己的處境。
被說的家仆均是一愣,緊接着面上顯露不安,有的人還想繼續裝,有的人站直了腰就要走。
出口隻有一處,正好被十米箭程給擋了,蘇逸拉着箭的手不松懈,弦緊繃着,蓄勢待發的樣子好像一經過就會脫弦而出。
沒人敢穿過,慌手慌腳不知該往那散。
“符元,不許如此苛刻,他們在此處未擾我分毫。”蘇逸說地平靜,聲調和他現在舉弓的動作一樣穩,箭的羽翎在眼前,微眯着眼對準靶心。
符元也就是禦者的名諱,上朝的路兩人結伴,次數也不是一次兩次,慢慢也就熟知。
“是,大人。”符元不是什麼毛頭小子了,做事老練懂的進退,聽見主子發話了,收起了姿态,規規矩矩站在和家仆相對的位置。
待到蘇逸兩側徹底靜了下來,瞬時間箭刃劃破了風聲,這次的力明顯要大,呼嘯聲不減弱,一聲沉悶的頂撞,箭支赫然在靶子上立着。
離靶心幾寸的距離,劍刃深陷大半。
“大人了得,短短幾日就稱心應手了不少。”符元拍手稱贊,有了這帶頭效果,另一側的家仆也不畏縮了,一個個比着誰更捧場。
也就兩個時辰的樣子,晃眼的光逐漸暗淡下去,太陽的西偏産生了讓人承受不住的寒冷,畢竟是嚴寒季節,裸露在外的皮膚止不住變紅,麻木,末了家仆一個個相繼離開,符元倒有耐心,幫拾箭遞箭,一幹就是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