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月收回目光,淡笑着走向柳凝兒:“那便辛苦了。”
柳凝兒小心翼翼地替芷月量起尺寸。
芷月站得筆直,從容不迫,垂眸看着柳凝兒,語氣輕柔:“聽聞天後的鳳衣便是出自你手,本公主竟也有此榮耀,那這次的婚服便全托付于你了。”
“凝兒定會竭盡全力,不負公主所托。”柳凝兒輕聲應道,手上的動作盡量穩當。
芷月目光輕輕掃過柳凝兒的眉眼,随後忽然問:“剛才聽将軍誇你細心,看來楊将軍對你評價甚高?”
柳凝兒聞言微微一怔,不知該說什麼,擡眼看向楊玉珑,卻見楊玉珑眉心微蹙,語氣淡然地替她回應道:“司衣宮的繡女皆是宮中選拔,自然值得信任。”
芷月輕笑一聲,不再多言,隻是唇角帶着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仿佛并未将楊玉珑的冷淡放在心上。
柳凝兒抿了抿唇,專注于測量芷月的尺寸。她不敢擡頭,甚至不敢讓自己的目光多停留,但卻無法忽視眼前這位北境公主的氣質。
芷月的肩線筆直卻不失柔美,腰身纖細,身形與她所想象的粗犷北境風格截然不同。那雙深邃的眼眸雖平靜如水,卻偶爾閃過一絲犀利,仿佛能輕易洞察人的内心。柳凝兒暗自想着:難怪天後欽定她為兩國聯姻的橋梁,如此氣度,确實非凡。
“凝兒姑娘,”芷月的聲音再度響起,将柳凝兒從思緒中拉回,“你的手如此之軟呢。”
柳凝兒一驚,手指僵了一下,連忙低頭道:“公主說笑了,是凝兒唐突,不小心碰到了公主。”
“無妨。”芷月笑意溫和,語氣依舊大氣,“不過姑娘這般認真倒也難得。”
柳凝兒點頭不語,繼續小心翼翼地量着尺寸。
此時,楊玉珑顯然已經對兩人之間的對話失去了興趣。她站在一旁,眉宇間浮現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疲憊,甚至還隐隐透着幾分不耐。她擡眼看了看窗外,終于開口打破沉默:“公主,這裡量體既然已有序,末将還有公務在身,便先行告退。”
芷月聞言輕笑,轉身看向楊玉珑,語氣雖仍顯平靜,卻添了一絲暗藏的針鋒相對:“将軍公務繁忙,自是無可厚非。不過,今日這婚服乃是兩國之盟的象征,将軍若肯稍留片刻,豈不是顯得更重視此事?”
楊玉珑聽了這話,抿唇沉默片刻,神情略微顯得不悅:“公主多慮了,本将是否在場,并不影響婚服的制作。宮中的手藝,本将一向信得過。”
芷月輕哼了一聲,搖頭笑道:“将軍這話說得輕巧。既然如此,本宮也不好多留将軍。不過,将軍可别忘了,大婚之日上披的衣冠,不止是裝飾,更是重大的承諾。希望到時,将軍不會輕視其中的分量。”
楊玉珑微微皺眉,最終隻點了點頭,語氣淡淡:“公主教誨,本将謹記。”
說罷,她不再多言,朝柳凝兒微微颔首:“凝兒姑娘,有勞了。”
柳凝兒低頭福身,輕聲應道:“将軍慢走。”
楊玉珑大步走出司衣宮,靴子踏在地面上的聲音漸漸遠去。屋内安靜下來,隻剩下芷月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睛,正帶着一絲深意望向柳凝兒。
“凝兒姑娘,”芷月緩緩坐下,語氣仍舊溫和,“楊将軍雖言語不耐,今日在此待了許久,倒是讓我有些意外。”
柳凝兒手中動作一頓,連忙垂下頭,掩飾自己的神色:“将軍不過是按照規矩量體,并無特别之處。”
芷月聞言笑了笑,語氣中透着幾分意味深長:“是嗎?可我瞧着,楊将軍對凝兒姑娘的耐心比對我更多了幾分。”
柳凝兒的臉色一白,連忙擺手:“公主誤會了,凝兒不敢妄議。”
芷月依舊笑着,但眼中已不複剛才的和煦,反倒顯出幾分審視與鋒芒:“放心,本宮并未懷疑什麼。不過楊将軍生性孤傲,不易親近,凝兒姑娘能與她接觸如此和順,倒也算是件新鮮事。”
柳凝兒聞言不再多言,隻專注于手中的量尺動作。
芷月看了她一眼,也不再追問,隻是語氣略微放緩:“不過,婚服的事還望姑娘多用心。”
柳凝兒趕緊應道:“是,公主放心。”
芷月緩緩起身,最後又朝柳凝兒看了一眼,唇邊挂着淡淡的笑意:“有勞你了,凝兒姑娘。”
回到司衣宮後,柳凝兒内心終于恢複了平靜。她久久站在原地,心緒複雜難明。她擡頭望向窗外,陽光明亮,但胸中卻仿佛籠罩着一層薄霧。
楊玉珑與芷月之間那淡淡的矛盾,楊玉珑離去前那匆匆的一瞥,芷月話語中隐隐的鋒利……所有的一切,都讓柳凝兒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撥動,漾起了漣漪。
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麼?
柳凝兒撫了撫手中的量尺,強迫自己收起心緒,将注意力重新投向桌上的繡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