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婉竹渾然不覺身後的危險,一邊埋頭在草叢裡翻找,一邊念叨着:
“它玩了那麼久,一定玩得很累了,說不定就躺在某個角落呼呼睡大覺呢,再找找一定能找到的,欸這是……你快過來看!蚯蚓!”
顧青蓮毫無防備地被她握住了手。
楊婉竹大力地把他拉到身邊,他一個沒站穩,半跪在草地上,擡頭便看見少女興高采烈的一張笑臉。
杏仁眼甜甜彎起,烏絲輕揚,唇瓣沾上一滴雨露,忍不住也想要舔掉,這樣的心思自然是不為人道。
“顧青蓮,你手怎麼這麼涼?”
掌心交磨的一刻,他的指尖下意識的恢複如常。
楊婉竹摸了又摸,展開想象道:“你不會是怕冷吧?”
顧青蓮默然,這個角度,目光恰好落在她的胸口。
楊婉竹拉緊衣襟:“想都不要想,我才不會把外衣脫下來給你!你是男孩子,應該主動把外衣脫下來給我披上才是。這樣吧,你把外衣給我穿,我就讓你看看我逮到的蚯蚓,交易劃算吧?”
顧青蓮移開目光,嘴唇微動:“蚯蚓有什麼好看的?”
楊婉竹登時不樂意了,輕輕擡起繡花鞋,徒手把壓在腳底的蚯蚓捉在手心,伸到他的面前顯擺。
本來張牙舞爪企圖掙紮的蚯蚓一看到顧青蓮,肉身一僵,就差口吐白沫了。
“你不嫌它髒麼?”顧青蓮問。
“髒?不髒啊。”楊婉竹面露疑惑。
顧青蓮生硬道:“你們仙門百家,不都是視下等地妖如敝屣,覺得它們蝸居地穴,肮髒下賤麼?”
在顧青蓮懷疑的目光注視下,楊婉竹漫不經心地低頭,把小蚯蚓打成一對漂亮的蝴蝶結,看着它一蹦一跳地在地上蠕動,不禁笑出了聲,柔和地說道:
“小時候哥哥和我關系不是很好,紫竹姐姐性情賢淑,隻有小竹弟弟願意和我玩到一處。小竹死了之後,有一段時間,陸池慫恿着學堂裡其它的小孩不要和我玩了,我就和地上的小動物一起玩。也隻有它們不會把我想成害死朋友的喪門星。”
結打得很松,蚯蚓很輕易便掙開了。
“所以你明白了嗎?我們仙門百家,不全是視下等地妖為敝屣,也有可能視作珍寶,珍而重之。”
楊婉竹伸出手,穩穩地捏住一隻螞蟻,“諾,爬在你身上的,我幫你摘下來了。”
話音未落,顧青蓮站起身,手落下的一刻,楊婉竹誤以為要打她,身體禁不住瑟縮了一下。
沒想到他隻是解開外衣,罩她在頭上擋着越下越大的雨。
此時此刻,仿佛她的小竹弟弟又回來了。
耳邊是嘈雜的雨聲,楊婉竹在心裡歎了一聲,就大步地往回折返。
顧青蓮如影随形,出聲問:“阿姐又要到哪裡去?”
楊婉竹咬了咬唇:“回家。”
“阿姐,不要那劍了?”
“是你說要退的,我可是把我一個月的零花錢都砸了進去。”
楊婉竹猝然轉身,被緊緊跟随的男孩撞在胸口,胸口一痛,聲調降了下來,皺眉咕哝道:“算了算了,可見這靈器與你無緣,不要也罷。上術法課時,你先将就着與我一起用,胡老師看在我哥的面子上,也不會為難你的。”
顧青蓮微笑:“全依阿姐的。”
因為分文不剩,坐不起蟾蜍列車,兩個人走到三更天才看到倚竹山莊的大門。
墨染似的天不透一絲光輝,雨水微稀,順着屋檐滴落,驚走了歇在牆角的橘貓。
高大的竹門公然大敞,楊婉竹心頭懸起,腳下立即撤回一個跨門檻,拽着顧青蓮就想往後門跑。
“站住。”
楊婉竹嘶了一聲,緩緩地轉過身。看到院落裡滿滿的兩排人,頓時雙眼一黑,尴尬地打着招呼:“這麼晚了,諸位,還不休息啊?”
院内鴉雀無聲,為首的楊天葉站在九層台階上,臉色肅然,比鍋爐底下的煤灰還黑。
老爺夫人都不在,眼看大少爺正在氣頭上,誰敢冒險為大小姐說好話。
斑竹兩姊妹冷嘲熱諷道:“大小姐一天不闖禍就皮癢,早該收拾收拾她了。大少爺,您可千萬不能心軟啊,最好趁着老爺夫人不在,狠狠殺一殺她的硬骨頭,讓咱們大小姐也長長記性。”
紫竹欲言又止,現在不是争吵的時候。
楊天葉扔下來一本賬目,聲音氣得發抖:“缥缈亭寄來的,你瞧瞧吧,上面都是人家損失的東西,現在一筆一筆的,要向倚竹山莊要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