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發出一聲驚叫,酒樓老闆勉強鎮定着:“老天爺,你還活着,你是怎麼……”
他不知道該怎麼問,即便有人搭救,那麼深的一口井,這個老漢又是如何活下來的,何況根本沒人願意去救他,簡直不可思議!
“我的娃娃,我的娃娃……”
酒樓老闆忙說道:“你的娃娃們呀都很好,他們都很擔心你,快到柴房看看他們吧!”
老阿三嘴角撕扯開一條裂縫:“不。”
“什麼?”
“我的娃娃,我的娃娃被老虎吃了,我親眼看到的,我親眼看到的!”
電閃雷鳴,映照着老阿三滿臉血污中一對黑白不清的眼球,他瞪大了雙目,把每個字嚼碎了似的用力重複着:
“我的娃娃們沒了,我的娃娃們被老虎吃了!救救他們,救救他們啊!”
暴風雨把柴房掀翻了,酒樓老闆抛下這個瘋子,吆喝着鄰居們一起收拾殘骸,隻怕四個孩子被壓死在裡面。
平時最關心孩子們的李老頭見狀卻漠不關心,好似已經知曉了孩子們的結局。
他心如死灰地站在原地,任憑雨打風吹。
翻找了整整三天,坍塌的柴房下隻有孩子們的一些舊衣裳,連一絲血迹都不曾看到。
酒樓老闆意識到不對,娃娃們丢了!
老阿三一口咬定他親眼看到娃娃被老虎吃掉,這番說辭,他一字不差地告訴給了村裡見過的每一個人。
老虎之談未免荒誕,惡虎村信奉虎神,他這樣說反而招來村民的排擠不滿。
可也就是從那天開始,村子裡開始出現丢失孩子的事件。
一起、兩起、三起……
罵老阿三瘋病的聲音隻剩微末殘雨,那些同樣丢失孩子的父母,再看到老阿三,更是羞愧地低下了頭。
人們認定老阿三是自己從井底爬出來的,都說他是名副其實的福星。
對于這些虛僞的贊揚,老阿三置若罔聞,繼續在酒樓裡跑堂,也繼續打着零工,仿佛生活沒有發生一絲改變。
酒樓老闆見他日漸消沉,勸他:“沒人要的孩子這麼多,你再撿來養啊,也好為你養老送終。”
老阿三卻仿佛心已死。
大家又開始理解他、同情他,甚至有豪紳來給他送錢,他一概不理,見此人們又笑他不識時務,白給的錢都不肯要。
酒樓老闆擔心他陷得太深,便假裝偶然提起來緝妖司的名号,說緝妖司除魔衛道,什麼狼妖虎怪都能繩之以法。
一番好意,倒把老阿三說得如夢方醒,當即帶着足夠的盤纏,連夜坐上蟾蜍列車趕到緝妖司分司。
緝妖司的人不知内情,老阿三又話語不清,不論人家問什麼都隻一句:“我的娃娃叫老虎吃了。”
這樣沒頭沒尾的話聽兩次也聽膩了,于是便想把這個皮球踢到掌魑魅魍魉的玄冥司那裡。
玄冥司的老油條一看便知道,這十有八九是個踢皮球的差事,一不做二不休,皮球怎麼來的就怎麼踢回去。
一來二去,這件壓箱底的案子就讓九嶷山弟子水不深和山無名碰上了。
他們談話的功夫,顧青蓮已将桌上的甜點橫掃一空,此時正拄着腦袋,烏黑的發絲垂在肩處,一雙狹長的鳳眸輕眯着,蔑然地看着仿佛身受大苦的老阿三。
隻看了一眼,便又瞥回少女的小臉上。
不知道還以為她是水做的,這麼容易感動。
“阿姐。”
他捧着蜜餞,想學着她的樣子喂給她吃,不料被她打開手,蜜餞也骨碌碌地掉在了地上。
楊婉竹沉浸在老頭養娃的故事中,根本聽沒清顧青蓮在說什麼,随手把他扒拉開:“你先别吵,聽老伯說。”
山無名也沖他作了個鬼臉,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竹子妖的弟弟比竹子妖還讨厭。
就這麼受到冷落顧青蓮不動聲色,隻是盯着那枚滾了灰的蜜餞,在衆人看不到的地方,擡起腳重重碾了上去。
很快,色澤鮮亮可口的蜜餞就被碾成一灘黑乎乎的爛泥。
他擡起眸子,冰錐般狠厲的目光死死紮在老阿三的臉上,手腕上的竹镯受到感應似的簌簌而動,他意識到什麼,恍然間咧嘴一笑。
什麼不入流的東西,也配和他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