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膨脹的身體将貝殼房子撐得爆裂,蝦兵蟹将也無法幸免于難。
強大的力量把他們震了出去,遠遠地大喊着:“屎官發怒啦快跑呀!”
轉眼間,比武場便被女官夷為平地,飛沙走石,一片狼藉。
水碧雙手凝陣,牢牢定住女官的兩隻鐵掌。
女官因身體龐大行動不便,雙手被鎖後失去了攻擊的能力。
但水碧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她漂亮的魚尾巴被斬去一截,黑色的魔氣逐漸微弱。
“鲛人,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要幫助殺死公主的狂徒!”女官厲聲道,“難道公主之死,就是你們鲛人暗中指使?”
據說公主無母,女官不僅是她的乳母,更是她的母親。龍王破格讓她來全程把控公主的招親。
然而,她從小寵愛的小公主,居然在她的眼皮底下被人殺害!
“不可原諒!”
女官憤怒之下,竟徒手掙破了鲛人的法陣。
水碧被女官的力量震倒在地,她是器靈,不會受傷流血,但再這麼任由女官一掌一掌地打來,結局恐怕是神形俱滅。
水碧腦内飛快地想着辦法,這時,餘光瞥見廢墟上冒出一個少女青綠的身影。
難為她甚至想到把海草捆在身上裝成一顆植物,小小的身體爬過滿地的廢棄物,一點點地向戰鬥現場靠近。
姑奶奶呀,她怎麼又回來了!
水碧瞪大雙眸,一想到要是顧青蓮辦完事回來,看到楊婉竹缺了胳膊少了腿,自己會不會被五馬分屍——
五馬分屍都是輕的,她會死無全屍!
女官也發現了海水中浮動着的竹子味兒,她暫時放過隻剩下一口氣的水碧,遲鈍地轉身,尋找着這股氣味的來源。
可惜她過于高大,沒有看到腳下小巧的少女。
水碧的心提在嗓子眼。
“嗨,我在這兒!”楊婉竹努力讓自己不害怕,勇敢地打着招呼,“你看到我了嗎,我在你腳底下。”
女官低下頭,肥大的下巴一晃一晃,牙尖上的粘液砸在楊婉竹的頭上,把她直接砸進了地裡。
水碧大聲叫道:“你不能殺她,要是殺了她,水族一個恐怕都别想好過!”
為了救楊婉竹,水碧吼破了嗓子。
“隻要你别動她,我願意承認公主是我殺的!”
楊婉竹疑惑,水碧什麼時候這麼關心她的生死了。
女官指向楊婉竹,語氣中透着濃濃的憤怒:“你帶來的男人,殺了我的公主,我不會認錯,就是你。你說,我先把你哪條手臂折斷比較好?”
呵呵,還給她選擇的權利,怪大方的。
楊婉竹鎮定道:“真正殺害公主的,一定另有其人。我和我弟弟都是目擊證人,他現在被龍王抓走了,我們可以找他來問一問,但你若是為了一時私憤取我性命,他隻怕什麼都不肯告訴你,那麼殺害公主的兇手就要永遠逍遙法外了。”
她在賭,她在賭女官還沒有完全被憤怒沖昏了頭腦。
“我想,比武招親是龍王提出來的吧,你根本不同意,所以才要全程監督,目的是為公主招一位不止有武力,還懂得疼她護她的夫婿。”
楊婉竹聲音堅毅,“你要是真心疼愛公主,就和我們一起找到殺害公主的兇手,為公主報仇!”
一個心中有愛的人,又豈會不被她這幾句話說動。
女官布滿毒刺的肉掌懸在半空,猶如一個洩氣了的皮球,逐漸變小縮癟,最終恢複成她們剛見面時的樣子。
女官跪坐在地,大聲哭了出來:“公主,我的公主啊!”
楊婉竹已經從土坑裡爬了上來,她不顧水碧的眼神示意,走到女官的身邊,輕輕擁抱住她。
女官木聲道:“水族壽命很長,我不足百歲時便遇到了尚在襁褓中的公主,她哇哇哭着,渴望母親的懷抱,而我當時剛剛失去自己的孩子,便對公主視如己出。百年的時光,我親眼看着她長大,從一個什麼都不懂隻會哭鬧和傻笑的小嬰兒,長成一個擁有愛恨的大姑娘。等她到了該成婚的年紀,我卻已經舍不得她嫁人了,即便是非要嫁人,我也必須過上一眼,才放心,你們能明白嗎?”
楊婉竹點了點頭,隻是抱着她。
她不壞,也沒想傷人,但心中的苦痛總要宣洩。
“那我也給你講講我的故事。”
楊婉竹輕聲道:“我弟弟是我在河邊撿來的,不曾有人對他講過這世間道理,從前的他甚至有一段慘不忍睹的童年,他都受下了。我把他帶回家中,同吃同睡,還帶他到學堂上課,我說要他寸步不離地跟着我,其實是怕他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做壞事。可他是那麼好,天冷了,他就到我床上為我暖被,下雨了,還會親手打水幫我洗腳,我卻忘了問,他會不會冷。還有,他不止一次兩次救我于危難之中,甚至不顧惜自己的性命,我知道他好像不容易死,受了傷好得也很快,可他也是血肉之軀,也會疼的啊。你說這樣好的人,又怎麼會殺了公主呢,我相信絕對不是他,也請女官大人相信我。”
水碧目光錯愕,望着少女身後的那道人影。
他早就來了,粉衣上的血漬在海水的浸泡中變得深紅,血腥味兒引得小魚紛紛遊來。
他一動不動,在原地靜靜聽了許久。
不遠處,少女頂着狼狽絮絮叨叨說着,發髻散亂得不成樣子,烏黑在發絲在海水中打着結,龍淵送來的簪子也不知道丢到了哪裡,手腕上他撸給她的竹镯還在。
镯色青綠,正如少女葳蕤蓬勃的生命力。
他忍不住喚道:“阿姐。”
聽到呼喚,坐在地上小巧的一團蓦地一僵,還是懷裡的女官最先回頭。
楊婉竹在女官的眼睛裡瞥見了少年的剪影,她的眼睛亮了亮,撒下女官,起身踉跄地跑到少年的身邊,和他撞了個滿懷,淚水決堤,拳頭用力敲打着他的脊背。
“顧青蓮!我好怕啊……你怎麼才來。”
毛茸茸的腦袋埋蘿蔔似的埋在他的胸前,聲音愈來愈低。
“還說寸步不離呢,我差點死了你都不知道。罰你回去後給我打一個夏天的洗腳水,暖一個冬天的床,少一天都不行。對了還有哦,我好不容易把女官糊弄過去了,你說話注意點,千萬别露餡!”
重點都交代完了,楊婉竹仰起臉,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悄悄摸摸狡黠一笑。
“我演技不錯吧,在海裡還限制了我的發揮呢,不然非得給你見識見識本小姐飙淚的技術。”
“我讓水碧保護阿姐了。”顧青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