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為貪吃,隻希望娘能少熬夜、少洗兩件衣服啊。
廚房裡,張金花氣沖沖地炒菜,把鍋鏟敲得锵锵響。
陳瑞平聽得戰戰兢兢,但還是秉着作為大哥的責任心,鼓起勇氣,上前勸慰道:“娘,您别生氣了,我看小安也不是有意瞞您。”
張金花不耐煩道:“你懂個屁!我氣的是她瞞我嗎?”
“啊?”陳瑞平懵了,“那您是氣什麼?”
“說了你也不懂。”張金花懶得跟他解釋,“去給我抽筷子。”
陳瑞平正要拿筷子,轉身看見奶奶走進了廚房,是來送爺爺吃過的碗。陳瑞平埋怨道:“奶奶,娘要打小安的時候,您也不出來幫忙勸勸。”
奶奶悠悠地說:“該打,勸什麼。”
陳瑞平還欲再說,張金花高聲喊道:“吃飯!”
半晌,門才咯吱一聲打開,正是陳瑞安從房中出來。
雖然心懷歉疚,但陳瑞安并拉不下臉向娘道歉。她掐算着時間,估摸着飯菜已經端上桌,才磨磨唧唧地走到餐桌前。
提起筷子,陳瑞安才發現,餐桌上除了紅薯和紅薯葉,還放着一盤煎豆腐。
豆腐一看就是從阿亭娘那裡買來的,阿亭娘做的豆腐,鹽鹵放得大方,做出來緊實有嚼勁。
張金花把豆腐切成三角形的厚片,菜籽油一煎,兩面都金燦燦黃澄澄,外脆裡軟,香得沒邊。
張金花愛吃辣,還撥了一勺辣椒醬在盤子角。辣椒醬是自家做的,加了蒜蓉和豆豉,夾塊豆腐沾一沾,能下半碗飯——不對,今天沒有飯,隻有紅薯——能下三塊紅薯。
娘雖然嘴硬,但一聽她不愛吃紅薯葉,立即去買了豆腐來煎。
見了這盤豆腐,陳瑞安心一下子軟了。
張金花見陳瑞安盯了豆腐半天,硬是沒夾,以為她還賭着氣呢,于是夾了一塊到陳瑞安碗裡。
陳瑞安更感動了,正打算狠狠抱一下娘母女情深重歸于好,誰料——
張金花闆着臉說:“我以後不天天做紅薯葉了,你不許去。”
陳瑞安逆反心理一下子就上來了,立即把剛剛的感動抛到九霄雲外:“我不!你為什麼不讓我去?我靠自己的勞動掙錢,有什麼不可以的?”
張金花一拍桌子:“反了你了!老娘把你養這麼大,倒養出個丫鬟來了,你不嫌丢人,老娘還嫌丢人呢!”
兩人大眼瞪小眼,誰也說服不了誰。
劍拔弩張之際,奶奶歎了聲氣,道:“金花,算了吧,兒大不由娘呀。你也是做孩子過來的,孩子要做的事,當娘的攔得住嗎?讓她去吧。”
聽着婆婆的一番話,張金花愣住了。
看了眼陳瑞安,又看了眼陳瑞平,她最終輕輕歎了口氣,向陳瑞安道:“你大了,我也管不住你了。”說完,不再多看陳瑞安一眼,沉默地吃着飯。
既然張金花先認了輸,陳瑞安也不想再吵下去;隻是有氣沒處撒,如同一拳打到棉花上,雖然如願,但隻覺心頭憋屈又酸澀。
兩人各懷各的心事,食之無味。
翌日,陳瑞安早早起床,洗漱整齊,準備去舒家拜訪舒先生。
出門時,陳瑞安經過在洗衣服的張金花,不知是故意還是沒有聽見,娘并沒有看她。
無論娘的态度如何,陳瑞安心想,隻要能掙到錢、娘就能輕松些,一家人就能過得好些,至于别的,也就都無所謂了。
舒先生家離陳家有半條街的距離,比陳家更偏僻些。
舒家耕讀傳家,據傳,舒先生的父親深有陶潛遺風,分家時,既不要大宅子,也不要能掙錢的鋪子,隻要了遠遠的一大片田地。
在舒家宅子周圍,目之可及的田地,全是舒先生的資産。田産固然是最牢靠的好東西,然而畢竟生不了什麼錢,舒先生不得不教書來補貼家用。
但對于陳瑞安來說,舒先生家就是妥妥的大戶人家了。那麼多的田!但凡分個一二十畝給陳家,遇到這樣的荒年,一家人也不必吃糠咽菜了。
穿過長長的田壟,陳瑞安終于走到舒家宅子面前。
宅子比想象中更簡樸,甚至可以說有些破敗,大門朱漆剝落,青瓦白牆,牆頭無甚裝飾,牆角有雨水打出的灰痕和青苔,顯出幾分陳舊。院内傳出咚咚的搗衣聲。
陳瑞安叩響銅環,宅内立馬有一個女人的聲音應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