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順曾說過,舒先生家裡另雇了一個老媽子。有她負責洗衣做飯,陳瑞安來了,隻需陪着孩子玩一玩,管她起居即可。
眼前這個女人,大約就是那個老媽子了。
那女人推開一道門縫,陳瑞安見她約莫四十幾歲,膀大腰圓,臉龐好似一個月亮,眉毛蹙着,不大好惹的樣子。她用攀膊束起衣袖,手上還滴着水珠。
女人警惕地上下打量了陳瑞安一番,問:“你是舒先生說的,要來照顧小姐的那個?”
陳瑞安答是。
女人這才道:“進來吧,你先站在這兒别動,我收拾一下,領你進去。”
說着,女人拉開門,把陳瑞安讓進前院。
自從穿越過來,陳瑞安一直在竹籬茅舍間打轉,還未曾進過這種正兒八經的宅子。
她好奇地四處張望。前院不大,除了一間門房,其他房門都上了鎖,看來不常有客人來。
雖然冷清,院子裡倒是十分整潔,犄角旮旯裡也沒有堆放雜物。
前院與内院間有一扇梅花窗,影影綽綽,能看見内院裡有一棵大樹。
陳瑞安把頭探到窗前,還欲再細看,那女人擦了手過來,皺眉說:“别看了,鬼頭鬼腦的,跟我過來吧。”
女人引着陳瑞安進了内院,一徑走到西廂房前。
她敲了敲門,舒先生在房内應道:“請進。”
女人進去回話,叫陳瑞安先不要動。
陳瑞安不敢動,悄悄回頭看院子裡的那棵樹。
那原來是棵銀杏樹,比榕樹巷那棵榕樹要小不少,但是打理得當,樹冠的型很漂亮。
再定睛一看,樹下站着一個小女孩,想必就是年方七歲的舒小姐。
這位舒小姐身量不高,有些瘦弱,皮膚倒是白得發光。眉眼淡淡的,小嘴紅紅的,穿着粉粉綠綠的漂亮小衣服,好像一個玉娃娃。
見舒小姐也好奇地看着她,陳瑞安朝舒小姐友好地笑了笑。
舒小姐給她笑得腼腆起來,躲到樹後頭去了,隻探出一隻眨巴眨巴的小眼睛。
這時,那女人回完話,出來說:“舒先生請你稍等,先同小姐玩一會兒,他作着文章,不好打斷,即刻就來見你。
“我先出去忙了,我姓劉,小姐叫我劉嬸,有事你喊我。”
劉嬸斜着眼睛又死死盯了陳瑞安幾眼,回前院洗衣服去了。
劉嬸簡直像個斜睨眼(斜視),從不正眼瞧人,态度實在算不得友善。
錢難掙屎難吃,這是亘古不變的道理。陳瑞安心想,為了錢,也隻好忍着吧。
不必受劉嬸審視,陳瑞安終于感到輕松些,走向院中央那棵銀杏樹,安心陪可愛小孩玩。
見陳瑞安靠近,舒小姐整個小人兒縮到樹後;陳瑞安繞着樹轉圈找她,她也繞着樹轉圈藏。
陳瑞安哭笑不得,這怎麼還演上“荊轲刺秦王”了!荊轲刺秦王,秦王還柱走,這裡沒有柱,倒是有一棵樹。
陳瑞安心生一計,假意說道:“哎呀,這是哪裡飛來一隻蝴蝶呀?我還沒見過這麼藍、這麼大的蝴蝶呢,真漂亮。”
果不其然,舒小姐上了鈎,從樹後探出了小腦袋。
陳瑞安假裝手裡捧着蝴蝶,轉過身去,不讓她看見:“這蝴蝶翅膀一扇一扇的,應該是想飛走吧?”
蝴蝶飛走可就看不到了,舒小姐着急,也顧不得那麼多了,跑到陳瑞安面前找蝴蝶。
陳瑞安蹲下,攤開手,手心躺着一顆桑皮紙包着的糖。
揭開桑皮紙,裡面是一顆琥珀色的梨膏糖,上頭還裹着細密的霜花。
小孩子哪有不愛吃糖的?如陳瑞安所料,舒小姐見了糖,開開心心地接過,放進嘴裡,早把蝴蝶抛到九霄雲外了。
梨膏糖是用雞毛從賣糖翁那裡換的。
俗話說,梨膏糖“三分賣糖,七分賣唱”,賣糖翁搖着撥浪鼓,唱着自己編的小曲兒吸引顧客,走到哪裡,孩子們就跟到哪裡。
有孩子要買糖,他就從擔子裡取出一闆,用特制的刀敲成一個個方方正正的小塊,手法娴熟,榕樹巷裡的孩子們都愛圍着看。
梨膏糖由梨汁混着川貝、甘草等草藥熬出,生津潤肺、益氣清火,小孩子也吃得。
含一塊在嘴裡,外脆裡綿,甜而不膩,清冽的梨香帶着些涼意,直往喉嚨裡鑽,爽口又解饞。
舒小姐人雖小,大約也懂得些吃人嘴短的道理,不僅不再躲了,還主動自我介紹起來:“姐姐,你叫什麼名字?我叫青青。”
說着,她拾起一根小樹枝,在銀杏樹邊的土上,劃拉出“舒青”兩個大字。寫完丢下樹枝,用小手勾住陳瑞安的手,拉她過來看。
這兩個字寫得十分端正,陳瑞安不懂書法,隻覺得橫是橫、豎是豎,大氣得很。
陳瑞安由衷贊歎道:“你的字寫得真好看。我叫陳瑞安,耳東陳,瑞雪兆豐年的瑞,平安的安。”
青青小姐被誇得得意,說:“這是顔體。爹爹要我每天練一個時辰的字,可累了。”
她又撿起樹枝,在旁邊寫了“陳瑞安”三個字。
劉嬸人雖在前院,心卻記挂着裡面還有個“外人”,透過梅花窗一看,正好逮到兩個孩子頑皮,趕緊從窗子裡伸出一張嘴:“别給她玩土!弄髒了衣服,難洗得要命。”
真是陰魂不散!
陳瑞安正要答,舒先生開了西廂房的門,向陳瑞安揮揮手,和善地說:“你進來。”又向舒小姐道:“青青,今天的字練了嗎?回房去練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