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宴廳,謝平安任由安子熙将她輕輕摟在身側,心中卻是一片紛亂。她想着安子熙今日在宴上的莫名舉動,怔怔出神,連他何時将玄狐大氅披在她身上都未曾察覺。
“冷嗎?”到了回廊無人處,安子熙清冷的聲音忽然自耳邊傳來。
謝平安驟然回神,這才發覺二人姿态親密,慌忙退開一步,低聲道:“平安無狀,冒犯大人了。”
安子熙并未回應,隻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袖口。半晌,他才淡淡道:“今日在宴上,你倒是讓我刮目相看。”
謝平安低頭避開他的審視,指尖緊緊攥住袖口,泛出幾分蒼白。她沉默片刻,才輕聲回道:“大人不也一樣,一點面子都沒給程小姐留。”
安子熙聞言,眸色微冷,語氣依舊淡漠:“你覺得我不該站在你這一邊?”
謝平安心中一緊,覺得方才宴中他那一瞬的溫熱維護不過是自己的錯覺。她抿了抿唇,低聲道:“大人維護的是程家的顔面,平安明白。”
安子熙停下腳步,略弓下身,湊近她的臉前,目光深邃而銳利:“你果然不似面上看到的這般乖順。”
謝平安被他盯得心中發緊,卻不肯示弱,擡眸直視他:“大人若覺得平安不妥,大可直言。平安自知身份卑微,不敢給大人添麻煩。”
安子熙神色微動,似乎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沒有開口。他直起身,目光轉向遠處,語氣緩和了幾分:“你做的那個珍珠飲……倒是讓我想起了一些舊事。”
謝平安一怔,指尖無意識地握住裡衣袖口木棉花:“大人若是喜歡,平安日後可以常做。”
安子熙聞言神色微動,沉默片刻忽然道:“謝平安,你可記得我那日跟你說過的話”
謝平安擡眸,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他怎會忘記十四故去之後,他在火爐前冰冷的警告,“大人放心,平安隻求家人平安,别無他求。”
安子熙凝視着她,眸中情緒難辨:“但願如此。”他遞上錦衣。
“大人留步”謝平安接過錦衣欠身一禮,轉身朝回廊盡頭的内室走去,安子熙背手而立,望着她單薄的衣角在風中舞動,忽然想起初來嶺南那日,路過棉田看見的那株被遺落在田間的木棉,棉芯落雪,迎風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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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堂花廳,鳴凰指尖撫過案上貢緞,忽将茶盞重重一擱:“程夫人,嶺南的棉市若還像這匹緞子——面上光鮮,内裡卻蛀滿蠹蟲,本宮可不好向劉閣老交代。”
程夫人躬身捧出一卷棉樣:“郡主明鑒,舊蠹已除,新絲入彀。三日後‘天工坊’開織,定讓嶺南七十二縣的棉商都識得什麼是真正的‘寸錦寸金’。”
鳴凰瞥向棉樣上暗繡的三梭紋,輕笑一聲:“好一個‘寸錦寸金’!隻是這金……别熔了士族的鼎才好。”
“郡主放心,這三梭布樣是犬子未過門的妻子謝氏所作,臣妾已命天工坊的老師傅驗過了,謝氏一門如今隻餘兩個孤女,掀不起什麼風浪”
“是嗎?”鳴凰鎏金護甲撥弄着青瓷盞蓋:“我瞧着那二人倒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尤其是謝家長女,叫謝…”鳴凰青黛微蹙。
“謝平安”程夫人趕忙接話,“郡主放心,那謝平安是有些不識擡舉,不過現已許給臣妾表外甥為妻,日後自然要與程家同舟共濟”她略躬下身,為郡主再添新茶,餘光不漏痕迹的查探着郡主的臉色。
“好個同舟共濟”,鳴凰郡冷笑道,宴會上謝平安與安子熙親密交握的手又一次在眼前浮現,“這麼說來,半年内交出三十萬匹三梭不是問題了?”
“請郡主靜待佳音”程夫人躬身一禮,“程家定然竭盡所能。”
“那就好,别像去年一樣,讓閣老在聖上面前無法交代”
“去年雨水過剩,導緻棉田被淹,棉花減産,程家有愧,有負聖托”程夫人說着呈上一方錦盒,打開盒子,一摞地契整齊的邏列在内“今年程家吸取教訓,已然早做準備,請郡主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