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過了。"安子熙的聲音突然從水塘邊傳來。謝平安轉頭,看見他踏着晨露拾級而上,官袍下擺已被露水浸濕,卻絲毫不減其風姿。他走到紡車前,修長的手指撫過齒輪,眼中滿是驚歎:"一架紡車日夜趕工,可帶動百架織機同時運作。"
他說着轉向謝平安,目光在她疲憊的臉上停留片刻,不自覺地放柔了聲音:"接下來的事,交給我。"
謝平安坐在輪椅上——連日勞累讓她的毒傷複發,此刻正虛弱不堪。但她仍堅持親自檢查每一個軸承。頭頂的杏花開得正豔,一陣風吹過,花瓣簌簌落在她發間。她渾然不覺,專注地比對着圖紙,素白的裙擺随風輕揚,在晨光中宛如一幅水墨畫。
安子熙望着這一幕,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他想起那夜為她施針時,她咬唇忍痛的模樣;想起她教棉農織布時,眼中閃爍的光芒;想起她飲下毒酒時,那種義無反顧的決絕...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骨子裡卻有着比誰都堅韌的力量。
"大人?"謝平安擡頭,恰好對上他專注的目光。安子熙迅速别開視線,耳尖卻悄悄紅了。
次日,程家庫房突然起火。謝平安站在寒山寺的高處,望着遠處的濃煙,心跳如鼓。她知道這是安子熙的手筆,既震驚于他的膽大妄為,又為他的周全謀劃感到安心。
"這樣,真的沒關系嗎?"當安子熙帶人将繳獲的織機部件運回時,謝平安忍不住問道,聲音裡帶着她自己都沒察覺的關切。
安子熙嘴角微揚,露出一個罕見的笑容:"本官奉命救火,順便清理火場雜物,有什麼問題?"他說話時眼睛直視着她,眸中閃爍着狡黠的光芒,讓謝平安不由得也跟着笑了。
這一刻,他們仿佛不再是知縣與棉農,而是并肩作戰的夥伴。謝平安忽然意識到,不知從何時起,這個曾經讓她畏懼的"冷面知縣",已經成了她最信任的人。
然而好景不長。程二夫人站在高坡上,冷眼看着棉田裡傾倒的石灰,嘴角勾起殘忍的弧度。
"謝平安,我倒要看看,沒了棉花,你拿什麼織飛花錦!"
石灰如雪般鋪滿棉田,所過之處,綠葉焦枯,棉桃凋零。棉農們跪在田埂上痛哭,粗糙的手掌撫過枯死的棉株,仿佛在撫摸死去的親人。
"造孽啊!這可是我們活命的根啊!"田嫂子捶胸頓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程家護院持刀而立,獰笑着将最後幾袋石灰傾倒進井中。"寺裡也别想用水!"為首的護院啐了一口,"敢跟程家作對,就是這個下場!"
謝平安站在枯黃的棉田中央,素白的衣裙上沾滿石灰粉末。她彎腰抓起一把灰白的土壤,指尖撚了撚,突然湊近鼻尖輕嗅。
"是海石灰......"她喃喃自語,眼中閃過一絲亮光。
馮媽急忙拉住她的袖子:"姑娘,這石灰毒性極大,沾了皮膚都要潰爛!"
謝平安卻突然轉身,提着裙擺奔向寒山寺後的古井。井口已被石灰封住,但她不顧衆人阻攔,親自用鋤頭挖開井沿。
"快!打一桶水上來!"
井水渾濁,泛着詭異的白色。謝平安卻毫不猶豫地将手伸進水中,捧起一捧,輕輕舔了舔。
"鹹的!"她突然笑出聲,眼角卻閃着淚光,"這是鹽堿水!"
棉農們面面相觑,不明白她為何如此欣喜。謝平安已經挽起袖子,指揮衆人:"把井水澆到棉田裡,快!"
"這......"跛腳老漢猶豫道,"井水都被污染了,豈不是雪上加霜?"
謝平安抹去額頭的汗水,臉上沾着石灰,卻掩不住眼中的光彩:"海石灰遇鹽堿會中和毒性!這口古井連着地下鹽脈,是救棉田的唯一希望!"
當夜,棉農們排成長隊,一桶桶井水澆灌在枯死的棉株上。月光下,謝平安跪在田埂邊,雙手合十,默默祈禱。
奇迹發生在黎明時分。
最先發現的是守夜的虎頭,他揉着惺忪的睡眼,突然尖叫起來:"發芽了!棉株發芽了!"
衆人聞聲趕來,隻見昨日還枯黃的棉株上,竟冒出了嫩綠的新芽。在晨光中,那些新芽挂着晶瑩的露珠,宛如重獲新生的希望。
程家的暗探躲在樹後,驚得手中的煙袋都掉在了地上。"這......這不可能......"
謝平安輕輕撫摸着新生的棉芽,淚水終于奪眶而出。她轉身對棉農們深深一拜:"從今日起,這口井就是我們的'甘露井'。程家想斷我們的生路,我們就偏要活得更好!"
山風拂過,新生的棉苗輕輕搖曳,仿佛在回應她的誓言。而在不遠處的樹叢中,一雙含淚的眼睛正默默注視着這一切——那是偷偷前來查看的吉祥。
安子熙站在他身後,一眨不眨的盯着人群中一手泥濘的謝平安“現在你該明白了,你姐姐救棉農不假,可棉農又何嘗不是在救你姐妹二人,助你們脫離程家魔爪,大仇得報。飛花訂單如數交貨那日,也是你們謝氏再次揚名之時。”
謝吉祥聞言瞳孔巨震,她猛然轉身緊緊的盯着安子熙“你到底是誰,為何接近我姐姐?”
“我隻能告訴你,我不是你們的敵人”安子熙的眼眸晦暗不明,語氣卻非常輕柔,他望着遠處的謝平安緩緩道“完成你該完成的事,我自會護你姐妹周全,否則—”
他的眼神忽然銳利如刃“在這場棋局中,隻怕誰也不能全身而退”
謝吉祥一怔,緊緊握住袖口,“你為我姐姐解毒,我信你,等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