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輛駛上輪船，一路輾轉。

江奕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幾乎失去意識，朦朦胧胧的隻感覺有人在叫他。

但他的五感像是被一層厚厚的膜徹底包裹，外界的一切都聽不明、看不清。

直到他爺爺一巴掌拍醒了他。半個多月不見，老爺子像是老了好幾歲，頭發幾乎完全花白了。

江奕整個人還是渾渾噩噩的，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但還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柯洛羽死了，他的魂也跟着去了。

他就像個空殼在那活着，不管是坐着還是躺着，整個人都呆呆的，沒有表情也沒有情緒。甚至連飯都吃不下去，隻要吃一口就會生理性反胃，吃下去的也都吐出來了。

柯洛羽的感情就像一把火，一點燃就燒得不可收拾，一下将他自己吞噬個幹淨。現在愈燒愈烈，火光沖天，連他都被吞噬進去了。

老爺子憤恨地想甩他幾巴掌，被江振庭拉住了。他從來沒對江奕發過這麼大的火：“老子早說了讓你離柯家那個瘋子遠一點，你就是不聽！”

“爸，這不是小奕的錯。”江振庭用力按住老爺子的手，他知道事情的所有過程，是柯洛羽在騙江奕，還一直纏着江奕。

他原以為江奕是不喜歡柯洛羽的，現在看來是他想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江奕每天都隻能挂葡萄糖，短短三天就沒人樣了。以前他穿着襯衫，整個人就像行走的衣架子。現在衣服底下隻剩下肋骨根根，連喘口氣都很費力。

“爸，還是和小奕說吧。”吳敏在一旁看得直抹眼淚。

老爺子怒氣沖天，指着江奕的鼻子罵道：“說個屁，柯争那個雜碎到處在找柯洛羽的财産，你說了柯争第一個就來找他！”

江奕腦海一顫，突然動了一下，想去拉老爺子的手：“你說什麼？”

老爺子差點氣瘋了：“你腦子裡隻有那個姓柯的是嗎？”

江奕用力地喘了口氣，盯着他們想努力看清楚，眼神卻依舊很迷茫：“剛才是說财産？”

老爺子沒答理他，明顯氣得不輕，江振庭急忙過去給老爺子順氣。

江奕像是回光返照般，瞬間從輪椅上彈起來，沖到了衣帽間。

屋裡其他三個人都站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突然聽到江奕發瘋一樣的大笑。

等他們走到衣帽間，隻看到江奕癱坐在地上，腿上放着一個禮盒，禮盒正在開着，裡面整齊地碼着一疊疊數不清的文件。

江奕上半身靠在大開的衣櫃上，像是魔怔了一樣，正不停地把那些資料拿出來往外扔，紙張紛紛揚揚，落的到處都是。

整個房間白茫茫一片，像是下起了一場大雪。

江奕腦海裡全是柯洛羽站在他面前，像是捧着珍寶一樣把一切都捧到他面前。

當時他是怎麼回應的？

他說的最多的就是“滾”。

現在卻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全都是真的。

資料的第一頁是鹿城那塊地的債權，被柯洛羽轉移了，現在就在他手裡，白紙黑字寫着。

再下面是密密麻麻的股權轉讓、财産贈予，柯洛羽全都簽好了，隻等他簽字就都是他的。

他隻用一張薄薄的紙，就換來了柯洛羽的全部身家，真是賺大發了。

可他要這些有什麼用，再多的東西也換不回柯洛羽……

柯洛羽才剛走，他的親生父親就開始到處找他的财産。他活了十八年，痛苦了十八年，現在更是什麼都沒剩下。

江奕扔完後，盒底的最後放着一張對折得工工整整的A4紙，淚水濺到紙上，他慌亂抹了一把，雙手都在發抖。

“奕哥：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走了。

我想和你最後說一次，對不起。

是我錯了，而且錯的離譜。

如果能回到二月初的傍晚，在那個樹蔭底下，我一定會告訴你全部真相，以及，我愛你。”

短短幾行字像是壓垮江奕的最後一根稻草，他身上最後一絲生機好像也随之消散了。

江振庭抓過一張飄到他面前的紙張：“這是……”

老爺子一把奪了過來，上面赫然是洛羽的簽字和手印。

江奕最後的力氣消失殆盡，他消無聲息地靠在衣櫃上，連呼吸都很微弱。

屋裡人看着這樣震撼的場景也都說不出話，隻有吳敏輕微的抽泣聲響起。

老爺子還想去拽江奕。

江奕緩了口氣道：“你們走吧。”

這一句話像是用盡了他所有氣力，他薄薄的胸膛痛得開始劇烈起伏，聲音都打着顫。

他腦海裡全是柯洛羽拉着他、抱着他，苦苦哀求的樣子，那些畫面讓他徹夜難眠，剛睡着就會從噩夢中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