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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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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相’,不說皇帝先生這謀劃之人,連且先生身邊侍奉的蓬生麻生都知道,就他這親外孫不知道——

他後來問阿翁,“為何要瞞他?”。

阿翁隻與他道,“你是我嫡親的孫兒,不知多少雙眼睛盯着,不瞞你瞞誰?”。

他便甚為繞口地回一句嘴道,“那不不理你不理誰?”。

你即是要做‘李翁’,那就做一輩子的‘李翁’好了。

他早沒阿翁了。

林靖因由那聲‘李翁’歡悅之色僵在了臉上,與賀锺面面相觑一陣,才悻然道,“還生氣呢?”。

沈淙并不回答,林靖倒也不在意,隻是笑道,“過來坐罷”又回過臉,與目色不移的謝循道,“小叔,淙兒來了。”。

林靖年歲雖大,但輩分卻小。七拐八彎的親戚論下來,是當稱謝循一聲“小叔”的。

而謝循仍隻是神閑意定地思索棋盤落子,全無任何理會于沈淙的意思。

沈淙也即明白,所謂天報好還,先生也生着他的氣呢。

又再喊了聲,“先生——”仍是未得回應,直到锺叔随手扯過一個藤墩,移到榻前左首,“表公子坐罷。”。

他走過去,将欲坐下時,先生才舍得丢給他一個眼色,而那眼色的意思也很明确——我讓你坐了?

“多謝锺叔,我站着就是。”

謝循手指在幾上俶爾一叩。

沈淙目色因就轉向棋局,一看就知先生躊躇煩難之因由,那枰上白子早是幾方受困形勢,因附耳低聲言得一二句,果才在先生臉上稍見霁和之色。

實則他本不善棋弈一道,不止是不善,還是畏懼。

這緣故卻也在先生。

原是他當初業因觀望大師兄與六師兄弈棋入迷,而忘卻了先生布置的課藝,先生竟是突發奇想地,将玉子按照當日殘局鑲入棋枰之中作了他的跪席。

還為其起了個極雅的名字,曰‘爛柯席’。

若他課藝書文有缺,便會罰他跪那爛柯席省過。

他為這爛柯席磋磨得苦不堪言,甚或在後來看見那圍棋都直發怵。

直到後來,先生道是他‘習業已精’,因就将那爛柯席劈了作柴火燒,又要他用心精研弈道,好替他打敗六師兄。

隻無論他如何專意用心,仍不是六師兄對手,但阿翁,他還是有幾分勝算在的——

“多言!卻不知‘觀棋不語’的道理?”

謝循心上雖喜,佯色斥責一聲,将那撫摩已久的白子點按在棋盤上,又将身子往後一仰,更是閑散自在的姿态。

沈淙即道,“先生教訓得是。”。

林靖見這師生通同一氣,一緻對外,直是搖頭頓足,他林家兒郎,直快改姓謝了。

數十着下去,他即中了那‘謝家子’的圈套,已然回天無力,遂将手中子擲回棋甕,笑罵一聲道,“吃裡扒外的小兒,幫外不幫裡——”。

“如何就是‘幫外不幫裡’了?”

沈淙出聲回駁,“在一如子侄般,傾力用意,盡思極心,撫養教導了沈淙數十載的先生面前,全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李翁,如何都無可能是‘裡’罷?”“哪裡就是‘吃裡扒外’了?”。

林靖不免語塞。

不論有何顧忌為難,可事實就是,他這個外翁,對他的孫兒,終是不曾關照顧料過,以緻其為世事磋磨,人事淩欺至他如何都再看不下去的境地,才且計無返顧地出來幫他——

如今既然諸事暫歇,他也該好好疼惜下他的孫兒,也該享享這人倫之樂了。

隻卻,還得等他的孫兒,肯認他才行——

不比林靖的語塞,謝循卻覺那話甚是受聽,心中更是十分熨帖,口中哼道,“虧你還記得為師?”臉上卻是掩飾不住的自得笑意。

沈淙順勢接道,“複郎怎敢忘卻先生?”又狀作乖順笑道,“忘了誰,也不能忘了先生。”。

“這不,将能起身,就未敢俄延,來此拜訪先生了——”。

謝循笑色不掩,又再向後一看道,“可帶什麼來了?”。

不若,他可是不歡迎的。

沈淙見先生已恢複平日神色,心上總算松出一口氣來,忙道,“帶了,帶了許多品類的蜜餞來,足夠先生吃上數月了——”又叫那小厮将各式蜜餞捧來,見先生眼神灼灼問,“可有雕梅否?”即笑着回應道,“有的,先生。”從中挑出一包雕梅奉與先生。

謝循欣然接過去,吃了一顆,神色滿意道,“是林家果子行的?”。

“是,先生。”

“還是他家的味道最好”說着讓與林靖道,“清臣,也試試。”。

林靖笑道,“我不太喜,這說甜不甜,說酸不酸的吃食,還是小叔吃罷。”。

“卻是你無此福分了”

卻也不知是無雕梅之口福,還是無子侄之孝心。

謝循滿意地哼了一聲,轉臉問,“身體好些了?”。

一天使人向徐庭煥府上問三回的謝循,于那創傷情勢的了解,甚或比沈淙這個當事人,還要細密上一些。卻總歸還是無法放心,非是親眼見到才行,“将衣襟掀開,讓為師看看。”。

“無事,已全好了。不用——”

“讓阿翁看看”沈淙的話隻來得及說上半句,半邊衣襟已為他那‘尚能飯’的白眉廉頗阿翁扯開。說來慚愧,他這一‘青壯’,還真是無法掙過那‘老衰’,他不是無有試過。因之也就不做無謂抗争,隻任其察看瘡傷,隻在眼神不可避免地透出甚不自在的顔色,而眼前這二人似乎并是不以為意,隻顧自行其是。

林靖見那瘡口确已愈合,也并未有潰膿赤腫,雖未如其所說的‘全好’,卻也并無大礙了,不日即可複原如初,才将那衣襟又複為其合上。又再在憐愛地觸及其肩臂時,才覺他這孫兒竟是這樣清瘦,兩道白眉就即攢起,惜疼道,“就是不知保重身體!”。

沈淙理正衣衫,又再付之一歎道,“總是師長愛重至甚,便是想要善保身軀,卻也概不由己——”。

其間‘指诋’之意,似是不言自明,謝循吞嚼雕梅的動作不免一頓,而後慢條斯理地将口中雕梅吃淨了,才斜睃沈淙一眼,語氣悠悠道,“倒是為師的不是——”。

“學生并無此意。”

沈淙一怔,半時再道,“隻是,先生為學生以及新法造勢固然不錯,隻卻這聲勢是否太大了些?人所謂,‘樹大招風風撼樹,人為名高名喪人。’,學生隻怕無力承受——”。

更甚者,無命承受。

哪知先生隻是笑道,“欲成其事,必承其重。”因又低聲道,“先生也不怕我無福消受——”。

謝循聞言,俶爾變色,沈淙見之,神色一凜,忙道,“學生失言”。

謝循臉色稍緩,輕歎一聲,“時到今日,你卻還無有作好‘躬身入局’之準備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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