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一瓣血色花瓣,将他放在城牆坍塌處。
“要想淨化魔種,就要先解除其遺憾,可這城池中,又不僅僅隻有魔種。”他用指骨在血色花瓣上蹭蹭,像是在憐憫,又像是在憐惜。
“什麼意思?”
“比起我的話,你更相信自己吧。所以,自己來看吧。”他沒有直接給出答案,隻是晃了一下手背,開始催動術法。
在血靈花瓣與城牆接觸的瞬間,花苞含起,花枝也開始纏繞,他開始生根發芽,很快長滿一整座城牆,血色向着四周蔓延,幾乎是眨眼間,就填滿了整座城池。
血色的花瓣紛紛揚揚,異香浮于鼻端,很快,我眼前的景象就開始碎裂、搖晃。
在一切都化作泡沫消失前,我聽到他輕歎的低語。
“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會告訴你的,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再等等吧,時歡,你會知道一切的。”
整個任務的疑情有很多,眼前的景象在褪去,明明我心底還是有着諸多的疑慮,但在即将散落的一片灰白中,我卻開口問了另一個問題。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在逐漸遠去的回聲中,他似乎輕笑了一下:“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何必非要強求我的一個回答。就當是,我們時隔多年的默契?”
……
眼前的景象逐漸清晰。
視野之中,最先出現的是一片陰沉的灰黑色,隐在瓢潑雨幕下,霧蒙蒙的,雷光的轟鳴聲下,混雜着斑點的猩紅劃開半道圓迹,而在一切的起點,視線的中心,我看到了一個身着灰衣的熟人。
說是熟人也不貼切,因為我更熟悉的是它後面變成大老鼠妖的樣子。而此時,它的魔變還未徹底,隻是出現了毛茸茸的征兆——它擁有了一條長長的灰色尾巴。
此刻的它似乎很是憤怒。
黑色的霧氣纏繞在它身周,它沒有理會四下逃散的人群,隻一揮手,金色的乞龍髓就現于掌心。
然後……
尚未完工的城牆于某段坍倒,無人在意四散的石塊會壓住誰的性命,在雨落的聲音中,生命被瞬間奪去的哀嚎也變得悄無聲息,隻幾息的光景,滿地的狼藉就隻剩下平安一個人的身影。
我後知後覺起來:我此刻見到的,應該是它的“犯罪現場”。
因為吸收太多的凡人生命,金色的靈光已經變得有些灰蒙,我看到它走到雙眼緊閉已經沒了呼吸的平安身前,動作輕緩的解開了他身上捆縛着的繩索,為他拭去臉頰上沾染的泥塵。
倒轉因果,起死為生,是連魔人也看不透的癡念。
直到已經失去生命的/皮/肉/在雨水中泡得發脹,它才終于放棄了此等徒勞的掙紮。
這個時候的它已經長出了灰色的耳朵,濺落在泛白的面龐上的水花分不清是雨滴還是眼淚,在缭繞起黑色霧氣的雨幕中,它嘶啞着嗓子,笑着歎氣:“這樣也好。”
它丢開平安的軀殼,轉身離開了此地。
魔種的孕育需要什麼?
無辜者的魂靈,數不清的鮮血,濃烈的恨意,枉死的怨氣……
夠嗎?
不夠嗎?
直到金色變得淺淡,褪色,染上薄紅,加深,濃郁,就像是它此刻閃着紅光的眼睛,它轉着已經被魔氣浸染的乞龍髓,站在經魔氣保持仍未腐朽的屍體前,擡頭望向被烏雲填滿的天際。
我看到它沉默了許久,然後向着神祠的方向走去。
神秘人放置花瓣的位置在這段城牆,也因此,我也隻能看到這段城牆附近的記憶。
這裡的黑雨一直綿延,不知過了多久,再出場的它已經變成了我記憶中的“鼠人”模樣。
“我還真是瘋了。”我聽到它嗤笑一聲,“明明追殺将近,是急需煉化魔種提升實力的時候,如此緊要關頭,我居然還不肯下手。”
“不過,小子,你也别怪我,是你一直說還欠我一首曲子的,既然你現在已經沒辦法吹了,那就好好成長,成我的助力吧,這樣也不算你食言。”
然後,後面發生的一切就都在預想之内。
我看到滿座城池于瞬時枯萎,化為空城,紫紅色的圓球在半空聚攏,升起,但在它成型前,我看到那個身着灰衣的影子還是從中拽出了一具白骨。
百般糾結,萬般轉念,它最後還是改了主意。
白骨落地,化作粉末四散。
它離開了這裡,不發一言。
也因此,它沒有看到,從白骨中綻開的那朵血色的靈花。
……
畫面于此結束,我眼前依舊是那段坍塌的城牆,滿目的血色靈花早已不見蹤影,那片被放上去的赤紅花瓣也已經消失了蹤迹。
與此一同消失的,還有那神秘人的影子。
他隻給我留下了一句話:“回去吧,吉時将至,去送她最後一程。”
我揮揮手,揮散了那句多餘的提醒。
在幻象再現的最後,在漫天的雨幕下,血色的靈花也似乎在生長,蔓延,直至長滿了整座的城池,與一切開始前的幻覺所重疊,但開始也同樣是結束,在花影堆疊的瞬間,被術法驅動的記憶重現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