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翼機機翼和機身處用生物神經相連的部位——俗稱“翅根”兒——被擊中,正盤旋着往下墜。它越轉越快,越轉越快,直到“彭”地一聲栽倒地上。
“他們怎麼會有靈能武器?”
“不是帝國标準制的東西,很奇怪,火力要弱不少。”葉英攥緊拳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分析道。
“好混亂的力量,無序,肮髒,腐臭。”封爻喃喃道,“【從非神的存在獲取力量必然是危險的,這力量必要變作塵土,降臨在人身也要叫他起全身的膿瘡。一切的災殃落下,以做不敬奉神明的天罰。】”
封爻畫了一個聖号:“他們是異教徒。”
“這麼說你有辦法對付他們?”
“神明自會對他們降下天罰。”
葉英選擇無視這個莫名其妙的神棍。
“老代!你那邊怎麼樣?”
“咳咳咳,”公共頻道裡響起代文的咳嗽,“飛行員死了。“
”還有十個人存活。我們會立馬離開撲翼機,尋找掩體,就地組織防禦。
代文的語氣淡淡的:“我看到有拿着武器的人向這裡聚集過來了,從個人的角度出發,我不建議再次對我們進行徒勞無功的救援。”
公共頻道裡出現一瞬間的空白。
直到另一架撲翼機墜毀的聲音同時響起。
剩下三架撲翼機隻能急速升空,和下巢的所有建築物都離得遠遠的,這樣受不到火箭筒的威脅,但是也沒有辦法對地面進行任何火力援助了。
失去了制空權的士兵們就像被困在無邊大海的孤島上,而與此同時這片海域還有三處船難發生。
這已經不是救不救的問題了,就算打算援救,那麼到底援救誰?如何援救?所有的難題堆積在一起,像一個沒有頭緒的毛線團。
“沒有找到叛軍首領,這次行動已經失敗了。”上校疲憊地揉了揉鼻梁,“撲翼機升得太高了,我看不清楚地面的情況,都說說你們的看法吧,我願意尊重你們的選擇。”
“要是我站在對方的位置上指揮這場戰役,我一定會選擇圍點打援。”這是葉英的聲音。
“他們雖然有靈能武器,但是看起來像個劣質玩具,穿過街區去救援我們軍團*派過去的那個班,我是有把握的。”這是盤曼安的聲音。
“這樣劣質的靈能武器,剛剛擊落了兩架撲翼機。”
“那又怎樣?難道要見死不救嗎?”
“我······”葉英遲疑了。
過去了又能有什麼用呢?不過是被困在混亂的下巢之中。唯一的安慰大概就是最後大家能死在一起。
沙漠巨大的太陽在升到最高點後終于要落下去,在剩下所有人的注視之下,葉英覺得自己正被攤開炙烤在陽光下,一如往日她的小心思每每在代文包容的笑意中遁藏無形。
“我相信你的選擇,也希望你聽從我的建議。我做了二十年的軍士長,排長。”代文的聲音伴随着零星開始交火的聲音一齊響起。
“你們聊。我要去救我的族人,我把他們從父母手裡借出來,沒有不完完整整還回去的道理。”盤曼安開始向墜機的位置移動。
那隻被葉英用來當作面對靈能通訊屏蔽儀的備案的無線電裝置震動兩下。
上面赫然是三個字:“不要來。”
葉英打開通話功能,聲音有點啞:“我會把你平平安安帶回基地的。”
代文沒有應聲,反而提起另一件事:“在過去的那些年裡,我見過很多在戰友陷入危險的時候,為了證明自己并非是冷血無情之人,而魯莽地白白送掉性命的人。我尊重他們,但你要真的那麼做,我想按照我的信仰,也許我死後會永堕煉獄而不得安穩。你還年輕,我希望你活下來。”
她頓了頓,就算隔着通訊器時斷時續的信号,葉英依然能從通過電磁波傳遞過來明顯變形的聲音中,嗅出軍士長特有的,暖洋洋的溫情脈脈:“正如我之前在教堂裡所說,我願意把我卑微的性命托付給你,我忠實的朋友。”
葉英狠狠地吸了吸鼻子。
代文失笑:“你不會哭鼻子了吧?”
耳畔的槍炮聲越發頻繁,葉英站起來,像一把要刺破湛藍天幕的長槍。她的聲音重新變得清亮而堅定:“我早就不會流淚了,我要去幹翻這群雜碎。”
“好,”代文又像年長者那樣回答道,“我等你。”
代文關上了無線電通訊儀,安慰正在給自己小腿捆紮繃帶的庫斐:“不用那麼輕,我不痛的。”
她有些煩惱地歎了一口氣,家裡的孩子太多确實也是一件難事。
她和葉英說她覺得自己死後會堕入煉獄,隻是在安慰這個兩難的孩子。她年紀大一些,在有些抉擇上可以多承擔些責任,年輕的孩子們往往背負不起無形的精神負擔,但是她這樣半截入土的人因為早已被無情的現實鍛煉出強大的神經,因而可以多幫幫孩子們。但有一句話她其實沒有撒謊,那就是她這些年确實見慣了舊人的離去,也見慣了新人的到來,一如萬物更疊。這很好,像春天。她喜歡春天。
死亡對她來說隻是下一段旅程的開始,她有自己的信仰,死後會回歸亞空間神明永恒的身側,和家鄉星千千萬萬年來的祖先們一樣,就像果子回到養育它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