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娘所有的五官擰在一團,她先是震驚、後是憤怒,配上滿臉滿嘴的血,讓人覺得詭異又猙獰。
“你們是誰!如何進來此處的!”她怒目橫眉看着江月一行衆人,随即反應過來直勾勾地盯着江月,“你就是張仙人所說可以讓衛哥哥永遠留在我身邊的人吧!”
她一隻手背在身後,眼睛裡布滿紅血絲,沒有白日裡的妝容修飾,烏青慘白的臉上竟看不出什麼生氣兒,眼眶泛着黑紫,印堂隐隐約約發黑。江月被她盯的發毛,握着弓不自覺後退半步。
木白向前跨步,用自己擋在柳娘和江月中間,一句話沒說就這麼靜靜地回盯着。
“你看的到我們?”在一旁飄着的赤煙不知什麼時候從胖胖龍的樣子變成一條細長的盤龍,聲音帶着共鳴,夾着些不怒自威的威嚴。
“當然看的到。”尋常百姓見了真龍要麼俯首要麼叩拜,可柳娘倒像是吃飯喝水一般沒有任何反應,“你當我腳下的陣法是擺設嗎?無論是神仙還是鬼怪,進來了就全都要顯形,沒有一個能跑的掉。”
江月眼尖,趁雙方對峙時,無意間看到柳娘背後有個和牆上一樣,但開了封的陶土罐子,罐子周圍洇着血,血迹延伸到柳娘背在身後的手裡。
她輕輕扯了扯木白的衣擺,在他身後壓低聲音說出所見情況。
“你為何殺人?”木白直截了當。
“我?殺人?”柳娘譏笑起來,整個身體都在随着聲音顫抖,她伸出手指指自己,“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我救了那麼多人,你說我殺人?”
“救人?”江月提高了幾分音量,她從木白身後站出來,“棺岩上密密麻麻被你封起來的魂魄,還有你處心積慮不惜用自己的記憶制造幻境隻為殺我,這就是你說的救人?”
“殺你另說。”柳娘看她站出來,微微低頭,不壞好意的笑又從嘴角溢出,“但是他們,他們都活該!他們早就該死了!我不殺他們死的就會是别人!”
眼見她越說越激動,本就冒着血絲的雙眼瞪得宛如銅鈴。
她坐直身子,不自覺轉過上半身,鮮血順着繡線浸透牡丹,就像血液充滿血管,讓垂死的花再度充滿生機。
生與死、真與假、全都隔着一層布與紗。
江月看着眼前可怖的人,和白日裡的柳娘簡直判若兩人,她三番幾次想要開口詢問出個所以然,到嘴邊的話又覺得無從說起,卡在嗓子裡不上不下。
然而心裡所想的一切在“衛哥哥”真真切切出現在眼前時,全部煙消雲散。
不是回憶裡的幻境、不是甬道中的幻象、而是實打實最如假包換的現實——鬼。
“衛哥哥”還是在大婚上見過的一副少年樣貌,死亡将他的時間定格,這或許也是某種意義上的不老?隻不過沒有長生。
歲月隻在柳娘身上流淌,昔日年歲相當的年輕夫妻,如今隻是在外貌上就有鮮明對比,她每喊一聲“衛哥哥”,江月就覺得帶着說不出的詭異。
“柳兒,休要與他們廢話。”衛哥哥穿過實木棺,站在蓋子上居高臨下地向下看,就像高高在上的神明俯攬衆生,似乎可以輕易掌握他人生死。
然而他是鬼。
真正的神仙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柳娘看到衛哥哥出現,神色驟然轉變,一改方才憤恨激動的模樣,多了幾分踏實和安穩。
她一直背在身後的手緩緩從身後繞出,竟是已經吃掉半顆的心髒!
江月這下再也忍不住了,視覺的沖擊、嗅覺的刺激、配上滿屋子晃得人心煩意亂的紅光,她控制不住胃裡一陣一陣上湧的反酸,隻好擡起袖子輕掩。
對面正往嘴裡生硬地塞着剩下半顆心髒的紅柳也沒好到哪兒去,半張臉全是血,腥臭氣和生肉的口感逼得她不停反胃,被染的通紅的手用力捂着嘴阻止肉塊掉落,眼淚、鼻涕控制不住往下淌。
她快速咀嚼,像野蠻的野獸一樣,撕碎便吞下。
可她終究是人,不是野獸也不是鬼。
“你這是何必。”一直站在一旁的木白終于開口,“如果我猜的沒錯,你吃人心是為了增添身上的孽障吧?”
“添孽障?”江月和赤煙同時轉頭看他。
對面勉強吞下最後一口碎肉的柳娘正用袖子胡亂擦着臉。她聽到木白的話動作停了下來,怔怔地看向木白:“你到底是什麼人?”
“值得嗎?”木白沒有回答她,“因為自己的心上人被别人殺了,就去殺更多的人,為了能看見已死的亡魂不惜生吞人心,将自己弄的人不人鬼不...”
“你懂什麼!”還沒等他說完,柳娘宛如嘶吼般打斷了他的話,“什麼都不懂的黃毛小子少在這邊裝聖人說大話!”
黃...黃毛小子?
赤煙把頭一轉,鼻孔張的巨大拼命忍笑。某種角度來看,那确實也是...
前面的木白顯然不似赤煙這般開小岔,一臉正經地追問:“我說的不對嗎?”
“她沒殺人,她是在救人。”一直在旁邊的衛哥哥往前一步,“你以為你看到的魂是什麼人?好人?我呸!他們早就是該死了!燒殺淫掠樣樣都沾,下面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如果不是我們,你以為這驿站是憑什麼平安無事這麼多年?這條道上常年不太平,強盜橫行,官兵不治,若不是我和柳娘,店裡的人都不知道死幾百回了!”
衛哥哥心性似乎還留在少年時,血氣方剛,滿腔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