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來無比漫長的一段時間後，拖行停止了。倉鸮聽到車門打開的聲音，他用盡全身力氣擡起頭，看到理查德慌張地跳下車向車後的他跑來，手裡提着一把大号的液壓鉗，沖到他面前，一面忙不疊地剪斷他胸前的鋼索，一面催着他：“快，站起來！她要追上來了！”

倉鸮試圖擡起身體，卻根本沒有力氣。他全身上下像是被抽幹了力量，骨頭被絞緊的鋼索幾乎壓碎，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理查德咬緊牙關，伸出手，準備拉他起來，但忽然停住了動作，眼睛定定地看向他的身後。倉鸮的目光随之轉向——瑤光如同一抹幽靈般出現在視線中，身上鮮血斑斑，血染的匕首在她手中閃着冷光。

“快跑！”倉鸮的喉嚨發出嘶啞的聲音，理查德沒有聽見，但他仍然扔下液壓鉗，轉身就向烏尼莫克的駕駛室沖去。瑤光緊追其後，下一秒，倉鸮聽到了一聲短促的慘叫，鮮血濺在了烏尼莫克的車廂上，也使得她的身上又添血迹。

倉鸮躺在地上，無力地看着她拎着滴血的匕首向自己走來，仿佛剛經曆一場血色的暴風雨。這一刻，他感到從未有過的脆弱。

“殺了我。”他聽到自己這樣說，嗓音沙啞。

她對此置若罔聞，而是輕巧地彎下腰，拿着匕首一邊往他的衣領上抹着血，像對待一塊擦刀的抹布，一邊輕描淡寫地說：“Checkmate，darling。”這聲音又親昵又惡意，但他甚至已經失去了憤怒的力氣。

匕首順着他的衣領滑下去，冰涼的刀刃劃過他的脖頸，挑出一條金屬鍊，上面挂着他的身份識别牌。她把它從他脖子上取下來，拿在手上，站起來轉身準備離開。

這徹底擊碎了他的冷靜，他的自尊，和他引以為傲的一切。

他艱難地伸出手，下意識想抓住她的腳。瑤光低頭看着他，似乎有一點驚訝，随即輕輕一腳踢開。倉鸮恍若做夢一般，突然回想起她當初戴上腳鐐時踹向他肩膀的那一腳。那時候，她帶着一點暧昧和試探，而現在她已經完全自由，真正成了棋盤上的王後。

他就這樣看着她轉身向東方走去。她随意地把他的匕首向後一扔，落在他面前的雪中。此時朝霞已經消散，金燦燦的太陽映着銀白的霜雪，映着她的背影，她就這樣越走越遠，然後毫無征兆地消失在地平線外。

戰車燃燒，主教喋血，騎士目送王後離開。

倉鸮感覺自己仿佛從一片漆黑的深淵中浮出水面，意識在混沌中遊走，身體的劇烈疼痛像是無盡的潮水一樣一次又一次地将他吞沒。又有多久了？他不記得了，時間的流逝在他的眼前似乎失去了意義。

忽然，懷裡的戰術終端震動了一下，讓他猛地醒過來。他費力地伸出手，觸碰到那塊冷冰冰的屏幕，掙紮着接通了通訊。

“倉鸮！你怎麼樣？”羅曼的聲音從耳機裡傳來，帶着急切和焦慮。

倉鸮深吸一口氣，聲音沙啞：“我還活着。”他的意識有些模糊，但他知道自己的情況不容樂觀。

“我調了格拉尼茨的直升機來，很快就能接到你了，你堅持住！”

“怎麼知道的？”他艱難地開口問。

“我提前來格拉尼茨基地等着了，理查德向基地求救的時候，我就在這兒！”羅曼的聲音變得更加急切了，“你不能放棄，現在最重要的是撐住，我們來救你！”

倉鸮一時間感到迷茫與混亂，他的思維尚未完全恢複，但他強迫自己清醒起來。理查德發的信号？他擡起頭打量着四周。空氣中彌漫着燃燒的味道和濃重的硝煙，周圍的一切像是被火焰吞噬的末日景象。倉鸮這才想起來，理查德已經死了。

或許曾經有些遲疑，但理查德做了他能做的一切。

然而倉鸮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來悼念死者，他知道自己不能完全放棄——羅曼還在為他争取時間，格拉尼茨的直升機或許能帶他逃離這個地獄般的戰場，帶他脫離這場無休止的折磨。

“我會等着。”倉鸮疲倦地閉上眼睛。

過了不知多久，他發現自己昏昏沉沉地躺在直升機艙内，感到越來越遠離那片已經充滿血腥和暴力的戰場，頭腦卻依然模糊不清，思維像被厚重的霧氣籠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