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想再打一架?”
看着他沒有一點要道歉的意思,謝思誠活動了一下手腕,三個人就這麼圍着張凱。
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劍拔弩張。
張凱帶來的小弟江?不敢說話,也不敢上前。
“對不起。”
張凱環視一眼,對上周衍和林奕宇壓迫的眼神,雖然不情願,但是還是直直跪下去了。
“沒聽清,再來一遍。”
“對不起。”咬字清晰,聲音洪亮。
謝思誠不想再看見他,帶着周衍和林奕宇轉身離去。
當天那輛銀色超跑就被送進了維修店。
那是謝思誠十六歲在國外拿到駕照時,謝遠山送他的慶祝禮物。
換好衣服後謝思誠剛好接到他外公打來的電話。
“喂,外公。”
“你現在馬上給我回家。”
黃柏林充滿怒氣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聽起來氣的不輕。
周衍和林奕宇對視一眼都倒吸一口涼氣。
“好的。”
“少爺。”
剛穿過花園,就迎面碰上了管家張叔,謝思誠朝他笑着點了點頭後,穿過老宅的前廳,往後廳走。
“哥,你回來啦!”
黃芸一把拉住剛邁進門檻的謝思誠,做出想要抱他的姿勢,小聲地給他通風報信,“你今天賽車的事情被爺爺知道了,他現在很生氣,你小心點。”
“黃芸,讓他過來!”
黃柏林坐在正中間的主位上,神情嚴肅,旁邊站着照顧他的兩位阿姨。
女孩撇了撇嘴,不情不願的撒開手,讓出道放謝思誠過去。
“外公。”
謝思誠走到他面前,恭恭敬敬的站着,低頭不敢說話。
黃柏林管教很嚴格,所以謝思誠打小就很害怕他。
“黃芸,你先回房間。”
躲在角落偷看的黃芸被揪出來,有些不自在,哼了一聲,不放心的走了。
“你自己解釋。”
黃柏林一把将手裡的手機丢出,被謝思誠穩穩接住。
視頻的播放畫面還停留在謝思誠過彎道的時候,差一點車輛就失控撞出去,看角度應該是經理拍的。
“今天早上和人約定比賽,我赢了。”
“所以你很驕傲?”
聽到謝思誠的話,黃柏林一下子激動起來,拿起椅放在茶桌上的拐杖就往他身上揮。
實木打在身上,發出沉悶的碰撞聲。
謝思誠就這麼定定站着,也不反駁,也不躲。
“說話,給我個理由。”
黃柏林打累了,又坐回位置上,呼吸都有些急促。
旁邊兩位阿姨趕緊翻出他的要,就着溫水給他喂下去,輕輕拍着後背給他順氣。
好半響兒,謝思誠咬着牙沒有說話。
腿上傳來火辣的痛感,剛黃柏林下手沒有收着力,估計有些淤青了。
爺孫兩就這麼對峙着。
“我看我是管不了你——”黃柏林看他一直不說話,更來氣,有些恨鐵不成鋼,“你要不就滾回北城——”
“他罵我沒有媽——”沒等他說完,謝思誠突然開口,聲音有些哽咽,像被揭開了傷疤,盡顯狼狽和不堪。
“你——”黃柏林一時之間也沒有了聲音,歎了口氣,強迫自己開口,“難道這不是事實嗎?”
心口被紮了一刀,更加血淋淋。
謝思誠感覺自己說出來的每句話都滴着血,“那跟他有關系嗎,想攻擊我可以,别拿我媽說事啊,我比誰都希望我媽活着。”
“是,我媽死了是事實。”男孩的手用力的點着心口處,看着面前的老者,眼裡全是不解和苦痛,一字一頓的開口,“差不多一個月了,我每一天都在試圖告訴自己忘掉這個事實,可是為什麼每一次我快要麻痹自己的時候就會有人提醒我,我媽死了。”
“她是您的女兒啊,别人拿她的死來攻擊我,您不護着我,就一句輕飄飄的事實?”
眼淚流了下來,一滴一滴往下砸,沒有聲音卻異常沉重,“又不是我的錯。”
“我當然知道她是我的女兒。”黃柏林情緒也變得失控,茶盞被推落到地上。
上好的瓷器霎時成了一地碎片。
“我怎麼不難過,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死了我比誰都難過!”
“難過有什麼用,你媽死了是事實,别人拿這個刺激你兩句你就要死要活,你有把握嗎你就跟人家比賽車,萬一出事了怎麼辦?”
“你有想過你出事的話怎麼對的起你天上的媽媽嗎,你有想過你出事我怎麼跟你媽媽交代嗎?”
“你沒有想過,你腦子裡全是你自認為的年輕氣盛,你想用自己的方式讓對方心服口服,那你覺得賽車比赢了他就真的服你了嗎,幼稚不幼稚。”
“我有把握赢的。”
“所以呢,你覺得你開車的技術很好,萬一對方不要命就想要你死呢,你是神仙嗎,你能确保自己的安全嗎?”
黃柏林在旁人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憤怒的用拐杖杵着地,發出咚咚的響聲,“我不是說你不能反駁他,我是說你蠢,說你不懂利用自己的資源和優勢。”
“别人說你兩句你就拿自己命去賭,這麼意氣用事你以後能做成什麼大事。”
謝思誠被訓的說不出話,眼眶和鼻翼通紅,睫毛被打濕,黏在一起。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兩人的歇斯底裡最終歸于平靜,黃柏林怒其不争的看了謝思誠兩眼,顫顫巍巍的拄着拐杖朝最東邊那間房走去。
那是黃成允的房間,能從窗戶看見後院的花花草草。
謝思誠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房間裡的窗簾被的全部拉上,沒留一點縫隙。
陽光透過窗簾,掙紮了一番,卻隻流進來一些微弱的光亮。
房間裡沒有開燈,一整個被幽深的灰暗吞沒。
謝思誠一個人坐在房間的小沙發上,一根一根抽着煙。
漆黑的眸子憑着記憶盯着桌上的相框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麼。
嘴叼着煙,好一會兒沒動,煙灰自己掉落下來,落到了白色的褲子上。
可是幽暗撒了謊,于是煙灰未落,少年無憂愁。
電話鈴聲響起,謝思誠下意識去摸口袋,摸了半天沒摸到,站起來尋找。
最終在書架格子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機。
那時,鈴聲早已掐滅。
他單手拿着手機,纖長的手指滑屏解鎖,打開手機查看來電記錄。
是一個陌生号碼,估計是騷擾電話或者廣告推銷。
手機一時半會兒沒了動靜,謝思誠幹脆摁滅了手機,拿在手裡一轉一轉的輕輕抛着玩。
電話鈴聲又響起,還是那個号碼。
心裡的煩躁更加濃烈,謝思誠幹脆接通電話。
“喂?”雖然隻有一個字,但是語氣很沖,吓得對面愣了一下,沒有說話。
“不買房,不買車,不買保險,我沒幹過違法犯罪的事情。”
見對面不說話,謝思誠以為真是騷擾電話,正是在氣頭上呢,說話的語氣更加惡劣,一連說了許多,像機關槍一樣,沒給對面插話的機會兒。
兩秒鐘,沒人說話,他拿下耳邊的手機,指腹剛摸上屏幕邊緣,就聽見聽筒那邊傳來的清冷女聲。
莫名的,心裡的陰霾都跟着消散許多。
“帥哥,我不是推銷廣告的”夏綿的聲音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如夏日清風,一點點撫平謝思誠心裡的煩躁,“我也不是詐騙的。”
“哦,那你是幹嘛的?”
連謝思誠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說話的聲音帶着一絲愉悅,嘴角不自覺的微微上揚。
“謝思誠。”
夏綿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謝思誠心裡湧上一股異樣的感覺。
“是你說的有需要可以随時找你的,君子一言驷馬難追,怎麼,想耍賴啊?”
謝思誠仿佛能想到電話對面那個女孩一雙明媚的大眼睛裡充滿調侃的看着自己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
笑聲傳到夏綿耳朵裡,她愣了一瞬,握着手機的手瞬間收緊,開始猶豫。
“哪能啊,同學,我打小就說話算話,不騙人。”
感受到嘴裡叼着的煙又輕了些許,謝思誠擡手将它拿下,那抹紅在黑暗中幻滅。
見那邊沒了聲音 ,開口聲音因為抽煙的緣故,有些沙啞,“怎麼了?”
“下周我生日,我沒什麼朋友——”夏綿說話的聲音頓了一下,“所以你要來嗎?”
朋友兩字在嘴裡轉圜兩下,謝思誠莫名感到開心,“來,必須來,周幾?”
“周六,到時候我再跟你說位置。”
聽見夏綿報的時間,謝思誠輕啧了一聲,擡了擡眉骨,用笑音說話,“還真巧,我一定去。”
兩人又簡單寒暄了幾句。
挂斷電話前的最後一句,夏綿說“抽煙傷身,少抽點。”
謝思誠收起自己的反骨,認認真真的思考了一瞬,應了聲。
通話結束。謝思誠若有所思地将手機握在手裡,頁面還停留在通話記錄上,而後鬼使神差的将那個号碼加進了聯系人裡面。
夏綿兩字打打删删,最終還是沒有備注。
“謝謝連姐。”
挂斷的提示彈出,過了幾秒,夏綿才慢慢地把手機還給了江月連,手機上還殘留着夏綿手掌渡過的餘溫。
“不用謝。”
李月連是美味飯店的老闆,為人老實,在圍裙上抹了抹手上的油接過手機,挽留的開口,“真的不再幹下去了嗎?”
夏綿熱情能幹,情商智商都高,處事圓滑。這段時間有她在,李月連都省心許多,現在突然提出不幹了,還真有點舍不得。
“不了,連姐,謝謝您這麼多天的照顧。”
夏綿面露感激,這些天李月連沒少照顧她,知道她家裡還有個媽媽,每天下班都會免費讓她帶點飯菜回去吃。
李月連有些惋惜,見她心意已決也不好再說什麼,去到收銀台那點了一疊紅鈔遞給夏綿。
夏綿眼尖,算數能力也強,一下就看出李月連多點了好幾張,算起來得有一千塊錢,“連姐——”
“哎——噓——别說話,收着。”
還沒等夏綿說完,李連月就掰開夏綿攔着的手,一把把鈔票塞進她的外套裡,滿意的拍了拍,“我聽說了,我們小綿是高材生來的,成績可好了,将來是要做大事的人的,當連姐給你的獎學金了。”
李連月像看着自家小孩一樣,滿臉欣慰,神色柔和,帶有些許驕傲。
夏綿的眼裡泛起淚光,她知道李連月這個小成本飯店賺錢有多不容易。
“好好學習,學不好連姐要收回來的,到時候連姐還要給你收利息呐。”
看見夏綿有些濕的眼睛,李連月心裡也有些酸酸的,故作威風的威脅夏綿,逗得夏綿笑出聲來,眼淚也一并滑下,生生被鼓起的臉頰肉阻斷。
李連月又想到什麼,叮囑夏綿站在原地等一會兒,轉身上了樓。
哒哒哒,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李連月出現在視線之中,頭發有些亂,還沾上了一些蜘蛛網。
她手裡拿着一個黑匣子,夏綿定睛一看,發現是個手機。
有些年代的手機反應有些遲緩,屏幕緩緩出現幾個字母符号,是那個手機的品牌名稱。
李連月看着開鎖成功的手機,有些慶幸,“還能用,小綿你拿着。”手上被放進一個手機,有些沉重,夏綿忽然有些擡不起手。
“還用這個,我的電話号碼,等你有了電話,要幫忙你就給連姐打電話,别看連姐是個開破飯店的,連姐也是有點能耐的。”
口袋又被塞進一張紙條,歪七扭八的數字靜靜躺在上面。
看着像說秘密般有些神叨的李連月,夏綿破涕為笑。
“好,謝謝連姐。”
口袋裡的紅鈔像是一團火,燙的夏綿心都快融化了,握着手機的手浸出了汗。
手有些抖,好幾次手機都想要掉,被夏綿快準狠的撈了回來。
當天晚上,張凱在外市出差的爸連夜飛回南城,第二天一早親自提禮帶着張凱登門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