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出了毛病。
和裡卡多分開後,我陷入了一種飄忽的茫然狀态。
“我們交換電話号碼吧。”
這是我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我極力控制着自己的語氣,不讓它有絲毫的顫抖。在這之前,當看到他臉上那不尋常的痛楚的時候,我那一籮筐的反駁就連一個字都蹦不出來了。
我如同靈魂出竅一般,渾渾噩噩地飄回了酒店。大腦在那段時間裡好像被什麼東西給蒙住了,我沒法集中注意力,更沒法意識到自己在做些什麼。所有蕪雜的情緒,像是被一股頃刻間爆發的巨力,毫不留情地捶打、搗碎、研磨成了粉末,散落在沙灘上的每一個角落。
直到淋浴時,一陣突如其來的熱水刺痛了我的皮膚,□□上的灼痛讓我瞬間從迷茫中驚醒。
“這該死的世界到底是出了什麼該死的毛病?!”
我毫不猶豫地将水溫調至最低,再次站在淋浴噴頭下,任由冰涼的水霧撲面而來。
随後,我訝然發現自己竟然在流淚——那些不知道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淚珠聚在睫毛上,順着雙頰直淌。
我這是怎麼了?我納悶。我渴望放聲大哭,這樣喉嚨口也許可以松快些,不然總覺得好像有隻鐵爪子,在那裡一個勁地抓撓、撕扯,讓我痛苦不堪。但最後我也沒有吭聲。
我無法理解的是,既然一個人是如此溫柔可親、體恤他人,為何那些邏輯清晰、判斷明智的言辭,無法撼動他固執的心呢?
我裹緊了身上的浴巾,腳步踉跄地走出浴室。
被随意扔在床上的手機遽然震動起來,打破了房間的寂靜。
我一邊胡亂擦拭着濕漉漉的頭發,一邊下意識地伸手拿起手機,指尖輕觸屏幕。
緊接着,一陣輕微的戰栗掠過全身。
手機屏幕上,赫然出現了裡卡多的信息:佐伊,你安全回到酒店了嗎?
僅僅幾秒鐘後,另一條新信息又迫不及待地彈了出來。
裡卡多:佐伊,對不起……我會是你永遠可靠的朋友。
心髒仿佛被狠狠攥住,開始一陣陣痙攣般地抽搐。
我就那樣呆呆地盯着這兩條信息看,直至手機屏幕因長時間未操作而自動熄滅。
“我不明白,裡卡多。”我喃喃自語,“你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啊。”
我累極了,任由自己軟綿綿地陷在床上,好像沉入了一個白茫茫、毫無邊際的世界,仿佛我肌膚下的存在,隻要我稍微用力,就會化為流沙把我吞沒。
于我在這世上的十八年生命裡,從未有過如此濃烈的愛慕,也從未經曆過這樣未知的恐慌。
手機屏幕又亮了起來,這次伴随而來的是一陣清脆的來電鈴聲。
一絲隐秘而又令人無比快活的希望,如同破土而出的幼芽,迅速從心底攀爬而起。這股力量驅使着我,幾乎是慌亂地從床上跳起來抓起手機。
然而,當屏幕上顯示的聯系人姓名猝然入目時,這剛剛燃起的一絲希望,瞬間如泡沫般被無情戳滅。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強行平複内心翻湧的波動。
滑動屏幕,露娜紅撲撲的臉蛋出現在了視頻通話中。
“嗨,佐伊!”
“嗨,露娜!”我努力擠出一絲淺笑。
“佛州好玩嗎?帥哥多不多?有沒有看到裸男?”露娜在那頭開心地大喊大叫,問題一個接一個。
“景色迷人極了,陽光、沙灘、海風、浪花、椰子樹,無論怎麼組合都很美。裸男沒看到,半裸的倒是不少,僅限沙灘上。”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松愉快。
“哇,聽起來真是太棒了!可惜我得回家幫忙,不然真想和你一起去海邊度假!那帥哥呢?有沒有遇到那種肌肉偾張、讓你心動的?”
“帥哥——” 我頓了頓,話語在嘴邊猶豫着。
“咦?是不是開始和哪個帥哥約會啦?”露娜看到我的表情,立即露出了一個了然的暧昧笑容。
我一時語塞,足足有一分鐘沒吭聲,露娜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信号不好,連聲問道:“嘿,佐伊,你那邊是網絡卡頓了嗎?”
我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露娜。我,遇到了一個巴西人……”我有意略去了裡卡多的具體身份,隻是簡單地描述了我與他的邂逅。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你向他表白,然後被他拒絕了?”露娜直截了當地問。
“是的。”我無奈地回答。
“你能感覺到這個裡卡多對你也有意思嗎?”她繼續追問。
“是的。”我再次确認。
“雖然我對熱帶地區的帥哥很有好感,但說實話,這位巴西帥哥對你來說年紀确實稍大了些,還有婚史和孩子——如果是短暫的浪漫關系,我覺得完全沒問題,但要是作長遠考慮,我建議你要慎重。”
“可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他連約會都不願意和我嘗試。”
露娜微微皺起眉頭,伸手撓了撓下巴,陷入了思考。
“按理說,你們在海邊的相遇,彼此都有些暧昧的情愫,他沒道理拒絕你。但你說他離婚不久,可能是還沒準備好開始新的戀情。”
“他覺得我太年輕了。我已經為他分析過,年齡差距并不會影響感情的發展。他也無法反駁,但他仍然固執己見。這真的讓我很困惑,他明明是一個那麼溫和,那麼善解人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