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樂輕快的旋律,在這家洋溢着複古風情的酒吧中流淌,玻璃杯在半空中輕輕碰撞,宛如夜莺在枝頭輕吟,發出清脆悅耳的和聲。香槟的泡沫在柔和燈光的照耀下,閃爍着迷人的金色光澤。
“那麼,各位,下一個問題——”
這是一個寬敞的角落,一張足以容納我們所有人的長桌前,博登舉着一杯香槟,身姿微微前傾,面向大家高聲說道:“都聽好了,各位!我問,你們十八歲之前破處了嗎?破處的請舉起酒杯,咱們幹一杯,接着好好嘲笑那些成年後還守着處子之身的家夥!”
“嘿,小子!這兒還有女士呢!”坐在我斜對面的門将裡克特斯,這位身材高大魁梧、皮膚黝黑的牙買加老大哥,猛地重重放下手中酒杯,目光如炬,帶着警告意味地瞪了博登一眼。
“哎呀,實在不好意思!看來是這酒勁上頭,讓我口不擇言了。就當我沒問過這個,哈哈。”博登察覺到自己的失言,臉上的輕狂瞬間收斂了幾分,尴尬地幹笑兩聲。
一時間,氣氛變得有些凝滞。
“可别因為我掃了大家的興。”我微笑着打破沉默,“不過,博登,你這問題可真沒什麼意思。難道是看我和卡卡都喝得差不多了,故意出個讓我們隻能幹看着的題目?”
衆人先是一愣,随即爆發出一陣輕松暢快的笑聲,原本尴尬的氛圍頓時煙消雲散 。
“抱歉,甜心。他們有些口無遮攔。”在音樂和暗色之中,裡卡多伏在我耳畔說,他的眼睛就像在黑夜裡跳動的燭光。
“沒關系,我知道他們沒有惡意。”我輕聲回應,鼻尖萦繞着他身上散發的濃郁酒香,那是一種橙花的芬芳、青檸的微酸和烤堅果的焦糖香氣交融在一起的獨特味道。
“我喜歡你身上的味道,”我倚到他的懷裡,拉起他的雙臂環繞在我身上,仿佛為自己搭建了一個堅固而暖和的窩,“你是我的小棕熊。”
他便将下巴擱在我的頭上,用他的手摩挲着我的手掌,指尖在我掌心的紋路裡緩緩遊走。我們周圍的小夥子們已經喝得臉頰泛紅,開始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塊兒大聲說笑。
“我之前很少參加這類聚會。”他忽然說。
我輕輕“嗯”了一聲,等待着他繼續往下說。
“一半原因是我和球隊裡的人其實不怎麼熟悉。我來美國還不到半年,除了訓練和比賽,和他們私下幾乎沒什麼往來。另一半原因,你知道,我之前的狀态很差,對喝酒這類事情根本提不起什麼興趣。”
“你今天喝了不少,親愛的。”
“嗯,我今天喝了很多。”他低聲道,手邊的高腳杯裡盛着淺檸檬色的起泡酒,他舉杯一飲而盡,棕發反射出酒的暖黃光,“今天我真的很開心。我進過數不清的球,赢過非常多、非常多的比賽,在巅峰時期,我和我的球隊一起捧回過很多座冠軍獎杯。而今天的比賽,隻是一場普通的常規賽。”他停了下來。
許久之後,我再次回眸望向他,他正愣愣地出着神,眼神有些迷離,仿佛思緒已經飄向了遠方。
“你喝醉了,寶貝。”我伸出手,輕輕捏了捏他的臉頰,指尖傳來溫熱柔軟、令人舒心的觸感。
薩克斯風震顫的銅管音色,裹着藍調特有的慵懶裂紋,每一個滑音都像黑膠唱針輕輕劃過正在融化的蜜蠟。他緩緩眨了眨眼,像是從遙遠的夢境悠悠轉醒。然後,他低下頭,目光與我相接,眼神中滿是眷戀。
“我今天很開心,佐伊。”
“你剛才已經說過啦,我知道你很開心。”我眉眼帶笑。
“哦。”他懵懂應道。
“我真的非常開心。”他再次強調,語氣認真。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嘿,佐伊。”裡瓦斯忽然擠到我們身邊,雙目炯炯地盯着我,“我有個問題,我實在太好奇了——你以前就喜歡卡卡嗎?”
“以前?”我微微收起笑容,反問道,“你是說我和裡卡多在一起之前嗎?”
黑人小夥用力地點了點頭:“比如他在米蘭或者皇馬的時候,那時候你應該還很小吧?你知道他嗎?”
“唔——”我瞅了兩眼恍神中的大球星,嚴肅地點點頭,“當然知道啦。事實上,我六歲的時候就是他的小粉絲了。我西班牙外婆家裡還留着一張他的簽名合照呢。”
“哇哦!”他不禁驚歎道,“這麼說來,他就是你的理想型咯?”
理想型?我微微思索片刻,腦海中浮現出第一次見到他時,那張讓我一見鐘情的臉龐。嗯,毫無疑問,他絕對是我的理想型!
“沒錯。”我毫不心虛地說道。
“謝謝你的回答,親愛的女士!”裡瓦斯一臉心滿意足,仿佛吃到了超級大瓜似的從座位上跳起來,活像一株晃動着滿樹冠橡果的活潑小樹,“簌簌” 作響地紮進了一群紅臉狒狒中。
“你們絕對想不到我打聽到了什麼!卡西奧,要是你把你的阿斯頓馬丁借我開一個月,我就告訴你!”
“你騙人。”裡卡多直勾勾地看向我,一時間,他的眼神裡竟顯得有些委屈,“你這個小騙子。你明明把我忘了,唔——”
我用一個深吻封住了他的唇,将他未出口的話語消融在我們彼此的氣息裡。酒杯裡折射出交疊的鼻尖,他含住我下唇的力度像含着一塊馬上要融化的方糖。
夜色漸漸加深,霓虹燈光在飓風和郁金香形狀的雞尾酒杯裡搖曳生姿,紫藤和玫瑰的圖案在天花闆上投下一片香氣浮動的陰影,随着光彩變幻,延伸成明亮的環狀物。
男男女女的暧昧呢喃浮懸在上空,留下一連串搖曳不定的影子,偶爾有人擡手,飲下一枝罂粟紅或一抹苔藓綠。
“我們該回去了。”我捧着這個男人的臉,凝視着他的眼睛,“寶貝,你能站起來嗎?我們得回家了。”
“我們,回家。”他重複我的話,乖乖地站起身來。
一些大膽的粉絲開始朝我們的桌子靠近,他們渴望能和這些球員合影,而一大半的目光都落在裡卡多身上。
“不好意思,卡卡已經喝醉了。我需要帶他回家。”我語氣堅決地回絕了合影請求,攬着他向吧台走去。
那群已經喝得東倒西歪的狒狒們想過來幫忙,我搖了搖頭,大聲叫他們回去。裡卡多緊緊抓住我的胳膊,順從地跟着我挪動。
我在吧台為這群小夥子們結賬,最先醉倒的這個在我身旁垂着頭,反應遲鈍地嘟囔:“在我口袋裡,密碼是,82,04,22,……”
“好啦好啦,你口袋那麼多,我現在可沒功夫掏你的卡。”我揉了一把他的頭發,從錢包裡抽出自己的信用卡,遞給服務員。
賬單上的價格在我的承受範圍内,看來這群家夥沒專挑最貴的酒點。嗯,是一群可愛的紅臉狒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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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我推開酒吧的門,一步跨出,潮濕清新的水汽便在冷冽的空氣中蹿進鼻腔。
現在的天空呈淡紫色,路邊的建築在月光和細雨中逐漸變成了銀白色。一扇扇光芒微弱的窗戶裡,傳來淺淡低語聲和飄渺的金屬般的笑聲,它們在柔曼的晚風中飄蕩,幾乎要消逝在夜色之中。
“我不喜歡下雨。”他喃喃道,把臉轉向月亮。棕色的頭發垂在他眼前,他的側臉在雨中熒熒發亮,像一塊閃綠的玉石雕像。
“裡卡多。”我低聲呼喚他,他回頭凝望我。我正站在路燈打下來的金黃色光束裡,雨水中漂浮着一點短暫而濃郁的花香。
他擡起手背,輕輕擦去飄落到我眉骨上的雨滴。
“為什麼不喜歡下雨?”我問。
他緩緩皺起眉頭,像是在艱難思索。“天色那樣灰暗,即使是白天,陽光也被,無情地吞噬了。在雨中,我好像一步步,一步步掉進了黑暗,我感到……非常孤獨。”
我将手覆在他的手上,凝視着這張在雨霧濛濛中顯得冰冷而格外美麗的面龐。
“你讨厭大海嗎?”
“不讨厭。”他像個乖巧的孩子般回答,“我喜歡大海,我在海邊遇到了佐伊。”
“我們現在,就在海裡呀。”
他的瞳孔因吃驚而急劇擴張,嘴巴下意識地張開,流露出一絲困惑。
笑意在我臉上蔓延,“你看,雨是天空中的另一片海洋。當一小片海在陽光閃耀下化為輕盈的水蒸氣,它們悠悠上升,便凝結成了天穹上的雲朵,最終又自雲端飄落,化作雨滴,再次回歸大海。
“想象一下,我們的城市被從天穹傾瀉而下的海水所覆蓋,仿佛天空打開了一扇神秘的閘門,釋放出無盡的藍色液體。我們的房屋就像漂浮其中的小島,窗戶透出的零星燈光像在波濤上閃爍的塔燈,而所有的星星都低低地懸垂在微光之上,仿佛觸手可及。
“我們在雨幕中轉來轉去,就像滑翔在透明水流中的鳥兒或随着海浪而湧動着的兩條魚兒,我們可以望着星星思索,我們可以發着呆或者做一切我們想做的事情。”
“我們,可以,做,一切事情?”他一個詞一個詞地緩慢重複。
“你想做什麼,我就會陪你做什麼。”我牽着他的手,朝我們靜卧在雨水中的汽車走去,“你才不會孤獨,因為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松開你的手。上帝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從黑暗裡跑出來,得以親吻你的靈魂,又怎麼會讓你一個人陷入黑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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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把這隻渾身濕漉漉、眼神懵怔的大熊帶回别墅後,不禁犯起了難。
“你還能自己去洗澡嗎?”我頭疼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