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乖乖點頭。
“那為什麼還拉着我的手?”我耐心問。
“佐伊說不會放開我的手。”他有問必答。
我頓時語塞,心裡暗自叫苦,所以這是我給我自己挖的坑?
“你真的喝醉了嗎?”我湊近他的臉,狐疑地打量着他。那雙清澈的褐色眼睛,正無辜地回望着我。
“這可不能怪我欺負你啊。”我嘟囔着。
我彎腰撲到沙發上找我的包——裡卡多一個踉跄,差點被我拽倒——我手忙腳亂地一通翻找,終于從包内的夾層裡掏出手機。我迅速打開手機攝像頭,調整好焦距,然後舉起來對準面前這張泛着醉意的臉。
“你是自願和佐伊一起洗澡的嗎?”我在鏡頭外問。
他眨了眨眼,回答得十分幹脆:“是。”
“那今晚不管我對你做什麼,你都不會反對,對吧?”
“要對我做什麼?”他出人意料地反問道。
啧,看來這男人也沒有醉得一塌糊塗嘛。
“做一些快樂的事情。”話一說出口,我自己先覺得臉頰微微發燙。
“快樂的……事。”他重複道,“我今天很快樂。”他嘴角上揚,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齒。
“等會兒的事會讓你更快樂。”我柔聲誘導着,恍惚間覺得自己像個不懷好意、誘騙涉世未深少年的壞家夥,可明明眼前這人閱曆豐富,而我才是那個青澀懵懂、毫無經驗的人!
“你現在心裡很快樂,但這還不夠。等會兒,我會讓你的身體也感受到同樣的快樂。”我繼續說,一本正經的語氣下,實則是一個在腦海裡興奮得如同脫缰野馬般橫沖直撞、歡呼雀躍的小女孩。
“怎麼讓我的,身體,也快樂呢?”他慢吞吞地問。
“嗯……”我剛要開口,刹那間,心底劃過一絲疑慮。
等等,情況似乎不太對。這人怎麼喝醉了說話還這麼有條理?剛才在酒吧裡,他分明是一副我讓做什麼就乖乖做什麼的模樣,怎麼現在……
我心中警鈴大作,猛地把手機移開,眯起眼睛,目光銳利地射向他。
“你還沒說呢,甜心,到底要怎麼,讓我的身體,也感受到快樂?”他嘴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哈!原來你根本沒醉!”我氣呼呼地瞪着他。這裝醉的家夥!原本還以為自己可以掌控局面,沒想到卻被他反将一軍。
“在酒吧那會兒,确實有點醉意,” 他不緊不慢地解釋着,一邊說,一邊擡手輕輕理順有些淩亂的頭發,“出門被雨一淋,就清醒了不少。不過,” 他微微皺起眉,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詞,“我的腦子一直很清醒,就是說話和反應,可能稍微慢了點。”
“哦——”我原本高漲的氣焰一下子熄滅了,懊惱的情緒湧上心頭,我拉長聲音,不情不願地說,“那你去洗澡吧,需不需要我幫你拿衣服?”
“不用,隻要佐伊把自己送進來就好。”他迎着我驚訝的目光,好整以暇地說道,“你不是說,要和我一起洗澡嗎?”
我瞬間臉紅了。拜托,逗弄一隻醉醺醺、毫無招架之力的迷糊大熊,和面對一個清醒且荷爾蒙爆棚的帥氣男朋友,這完全是兩碼事!
“這不是機會難得嘛,我以為你不清醒了。”我小聲嘀咕。清醒後的男人,禁欲氣質依舊,魅力絲毫不減,逗起來也很有意思,可一不小心就容易被他反撩回來,哪有他醉酒時那麼好玩!
“如果我今晚真的很不清醒,那你真的會對我做什麼嗎?”他微微俯下身,朝我靠近,一座在水晶吊燈下濕濡的、銀光閃閃的阿波羅銅像。
我雙手捂住滾燙的臉頰,逃避似的歪倒在沙發上。
“一起去洗澡吧,洗完澡我還等着你對我做那些,快樂的事呢。”他挨着我坐下,順手撿起我丢在一旁的手機,“你剛才可是自己錄下來的,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打算怎麼,讓我的身體也快樂起來。”
我差點忍不住眼含熱淚,透過指縫偷偷瞥向他。“你今天怎麼這麼主動?不對勁,你不對勁!基督徒先生,你往日的聖潔去哪了!”我義正言辭道。
“就算是聖子,也會被允許在伊甸園裡享受歡愉。”他幽幽道,恰似一條隐匿于暗處的蛇,悄然靠近一隻狐狸,他的身體緩緩向我貼近,“而且,這不是你想要的嗎,甜心?——更親密的接觸。我現在要履行諾言了。”
我張了張嘴,接連吐出幾個 “你,你,你”,卻怎麼也拼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他撫上我額前的碎發,手指順着我的臉頰一直滑落至耳廓,輕輕揉捏我的耳垂。
“别擔心,我們不該做的事情,我絕對不會做。”他的呼吸溫熱而微甜,在我的耳蝸裡肆意打着旋兒,“但我們可以一起享受快樂,而方式有許多種,比如說——”
他故意頓了頓,我微怔着,心跳如失控的野兔,瞬間頻促。
他重重按上我的唇瓣。“第一種方式,用我的手指。”
我渾身一顫,一種異樣的感覺從身體最隐秘的深處滋生出來,起初纖細得如同絲蘿搖曳,卻在他的低聲細語中欣然抽長,一寸又一寸,直至攀援纏繞到了極點。
我的大腦漸漸變得混沌不清,理智在這股強烈情感的沖擊下搖搖欲墜,幾近崩塌。我下意識地緊緊咬住下唇,微弱的刺痛感卻轉瞬被無盡的迷亂吞噬。
很快,我的手指仿若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牽引着,緩緩地,一根一根挪開,繼而撫摸上這張臉。
指尖觸到那發光的眼珠上面纏結閃動的眼睫毛,滑過他優美的鼻梁、瑩潤的唇畔,在上下唇之間那道細窄的縫隙裡,兩排潔淨的牙齒顯得比白天更加細白、尖銳,像是晝伏夜出的動物褪去了溫厚的毛皮,吐息裡裹挾的熾熱溫度,讓我的手指遽然一縮。
而後,指腹又落在他入夜後生出柔軟胡茬的下巴上,短暫的停頓後,猛地發力,将他的下巴驟然拉近,旋即,那些狂亂的親吻便如急驟的雨點般肆意落下。
他先是微微一僵,顯然被我突如其來的攻勢打得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他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伸手捧住我的面龐,力度恰到好處,将我從那近乎瘋狂的狀态中暫時拉回。
“别着急,小狐狸,” 他柔聲道,“我們先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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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噴灑下的水霧裡,飄滿了薔薇和白檀沐浴露的味道。那淡雅的香氣,本應帶來甯靜與幽渺,讓人心神舒緩,此刻卻像是催化劑,改變了空氣中的每一個分子,賦予它們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
透過霧氣迷蒙的玻璃門看浴室天花闆上懸挂的燈,就像透過一團團邊界模糊的雲層,盯着一顆又熱又亮,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炸的恒星。
我閉起眼睛,宛如一隻裹在水流裡、揚起脖頸的瀕危的鳥兒,在一種危機四伏卻妙不可言的狀态裡蹒跚而行,在和他的肌膚一同燃燒。如同野火與磷光,越是壓抑,越是熾烈。
“巴西的性教育片這麼厲害嗎?”當我被他擦幹水珠、輕柔地抱到床上時,我從他的頸窩裡擡起頭問。我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笑聲。
笑,他一直在笑。不是我的耳朵聽到的,而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笑意,是酒醉時篩下的一縷濃香和從靈魂裡攥出來的清晰而巨大的愉悅。
他時而是一位天使,時而又變成了一隻野生動物,暖和冷,親密和陌生,隐晦和濃烈,舒緩和迷狂,克制和粘稠,所有的特質在他身上悄然融合。
他後頸滲出的汗珠滾落進我的肌膚,在鎖骨彙成小小的鹹澀湖泊,我的血液在沸騰冒泡。
有時,我們密不可分地貼合着,像是一紮擁得緊緊的玫瑰花束。花朵和枝葉彼此勾連、纏結、牽絆着,花刺甜蜜地啃齧着起栗的肌膚,卻隻是顫抖着想要更深一點的疼痛。
他光潔的額頭和陡峻的眉峰聳立出一種冷冽,襯托着他那令人心痛的、孩童般的褐色眼珠的深情。他的嘴唇在我的脊背與肩胛骨連成的海岸線上宛轉浮遊。而手指,是柔軟的、粗粝的一束又一束野草,觸碰着撫摸,下墜,又下墜,在溪流或疏林中掉落到底部,往叢生的濕意裡拾取熾熱,像在撥動一橫魚鱗,親吻一片鳥腹。
到了最後,我感覺自己變作了一根藍綠色的微弱絲線,比浮漂還要輕,卻在緊繃,緊繃,忽而整個延展成了一汪大海,滿溢的白色泡沫在模糊中托起一個女人的輪廓,山巒般起伏、動人的軀體,然後從中振翅飛出一隻翠鳥。
我以為我的心髒要爆炸了,好像挂在浴室天花闆上的那顆恒星,在明亮的爆炸中色斑迸裂一地,暗藍翠綠的翅膀四分五裂。但是我沒有,我變成了一隻翠鳥。從深褐色的大地裡破土而出的翠鳥。在無限歡愉中飛出的翠鳥。披着豔麗體羽,光輝燦爛的翠鳥。
“感覺怎麼樣?”我清楚地記得結束後他這麼問我,就像是每一個日光美妙的早晨他在我額頭上親吻,問我昨夜睡得如何一樣。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喃喃道,拿來蓋身體的毯子此刻在我們腳邊卷成一團,巴洛克式的壁燈在他身體上投下層次分明的光影——在那些明亮的部分,他光潔的肌膚上,每一個毛孔都清晰可見,“快樂得讓我想流淚。”
“你變成了一個狂暴的天使,或者一條溫柔的蛇。”我凝視着他肩膀上被我用指甲劃出的淡粉痕迹,稍作沉思後,又調整了我的修飾語,“一個拒絕清醒的天使,一條陷入美夢的蛇。”
他輕聲笑了起來,随後把我摟進他的懷裡,收攏了強壯的臂膀,我們的肌膚緊密相貼。“我隻想讓你感到快樂。”他在我的耳邊傾訴,“現在和未來,我都想讓你快樂。”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一件被我不小心遺漏的事,這太不應該了,我不能隻想着我自己享樂。于是,我的手指輕輕沿着他胸肌的輪廓遊移,猶豫着問:“你有……嗎?我可以幫你。”我有些害羞,又有些迫切。
這種體驗實在是太令人愉悅了,初次嘗試便令我食髓知味,難以餍足。那種從頭頂直竄到腳趾的熾熱,讓人口幹舌燥,卻又被極緻的幸福包裹。甜蜜肆意蔓延,喜悅閃閃發光,仿佛有萬片碎金澎湃不息,洶湧而來。
“我有。”他安撫我。
“可我沒為你做些什麼,而你一直在幫我。”
“看着你那時的表情,我也情不自禁地……”他臉頰泛紅,話音漸漸弱下去。
我眨了眨眼,思索着合适的詞語:“那我們是一起到達的——”
“人間至樂。”他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