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湛一個人站在陽台上,沖着對面樓發呆。
對面那家人養了兩隻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的鳥,長得都挺好看,正叽叽喳喳地叫得歡。
許淮陽看着他的背影,腳步停在了陽台門口。
他今天穿了件挺長的黑外套和黑色長褲,從背後看去,整個人都像裹在一片黑壓壓的雲彩裡,很出神地不知道在想什麼。
許淮陽猶豫了一下,敲了敲陽台門。
蔡湛沒回頭,還看着外面。
“沒事吧?”許淮陽問道,“你要不要……先休息一會兒?”
蔡湛動了動,但還是沒轉身。
許淮陽挺尴尬地站着,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雖然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但大體上也明白了為什麼一直覺得這個老師不對勁。
剛才和方綿聽見林老師的尖叫聲的時候,他倆就沖出來了。緊接着看到了被推開的蔡湛和散落一地的藥,還隐約聽見了蔡湛叫她小姨。
蔡湛居然能和林老師扯上關系,這也太巧了……
“抱歉。”
蔡湛忽然回過身,笑了笑:“吓着你們了。”
許淮陽輕咳了一聲,有點尴尬:“又不是三歲小孩,有什麼吓着吓不着的。”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再說也沒怎麼樣啊。”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對面樓上的鳥忽然一齊停了叫聲。
他擡頭看着天上,一片雲彩飄過來正好擋住了太陽。
又過了一會兒,雲彩飄走了。
蔡湛沒說什麼,沉默了一會兒,從兜裡掏出來兩塊糖遞到許淮陽手裡。
許淮陽低頭撚了撚糖紙:“寶路啊?”
“給你倆的,”蔡湛又自己摸出一塊,拆開含到嘴裡,“感謝幫忙。”
許淮陽撕着糖紙:“有個圈的薄荷糖,我記得小時候特别火,聽說還有人會拿這個吹口哨……”
話音未落,就聽到一聲很響的口哨聲。許淮陽愣了一下,擡頭看着蔡湛。
“你怎麼吹的啊?”他挺納悶地喊了一句。
其實他還有後半句沒說出來……自己從來沒吹出過聲,所以一直以為能吹口哨是虛假宣傳來着。
“改天教你。”蔡湛笑笑,打開陽台門。“我去看看我小姨。”
許淮陽站在陽台上,看着蔡湛進屋的背影。
薄荷糖含在嘴裡很涼,他動了動嘴裡的糖,都快舔化了也沒吹出動靜來。
最後幹脆嚼了。
雖然笑歸笑,說話歸說話,但他還是能看出來,蔡湛心情挺不好的。
他心情好的時候哪笑得這麼客套過,語氣也不是這樣。
有個圈的薄荷糖,好像很多年沒見着有賣的了,偶爾幾次見到也是在飯店前台或銀行櫃台之類的地方。
記得小時候這種糖還成條賣,一條兩塊錢,小學放學的時候他總買這個吃,自己吃一半給同學分一半,比誰吹口哨吹得響。
反正也沒吹出動靜來過……
到後來,被媽媽發現了,不知道她從哪聽來薄荷糖吃多了上瘾,就再也沒讓他買過。
舌尖的涼意漸漸散了,許淮陽也推開陽台門,進屋去。
屋裡很安靜,林老師吃了藥已經平靜下來,正在房間裡休息,蔡湛在旁邊守着。方綿正在門口站着,看到許淮陽進來了,趕緊打着手勢把他叫出來。
倆人蹑手蹑腳地到了走廊裡,把防盜門虛掩上。
“這怎麼回事兒啊?”方綿壓低聲音問,“吓我一跳,蔡湛從哪兒冒出來的?”
“你問我我問誰,他又沒跟我講。”許淮陽回頭往屋裡看了看,“是他小姨吧。”
方綿“哦”了一聲:“那還真巧了,别人家的事兒别瞎打聽。”
許淮陽回手拍了他一巴掌:“瞎打聽的是我還是你?八卦小報記者!”
方綿瞪了他兩眼。
許淮陽轉過頭,看着牆角的積灰,不再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方綿猶豫了一下,開口:“那咱晚上這飯還怎麼吃啊?”
“該怎麼吃還怎麼吃,”許淮陽手往口袋裡摸着,掏出來個煙盒,“一會兒這邊完事兒了買菜去……”
然後又頓了頓:“我沒帶錢包,你掏錢。”
“抽死你算了。”方綿瞪着他。
許淮陽摸了半天,沒摸着打火機,有點郁悶地把煙盒塞回去了。
“你不是沒瘾嗎?”方綿掃了他一眼,“裝逼用呢啊?”
許淮陽沒理他。
方綿靠着走廊牆看着他:“一煩就抽煙啊?你是不是又瞎想什麼東西了,人家家裡出事你自我聯想什麼……”
“閉嘴。”許淮陽轉頭,“先把你自己處理利索了再說,再靠一會兒你就變白毛的了。”
方綿愣了愣,猛地反應過來,立刻站直了。
他挺艱難地扭頭往背後看了看,身上的黑衣服被樓道牆皮蹭上了一層白灰。
“這什麼啊,”他痛心疾首,“怎麼牆還帶掉渣的啊……”
許淮陽放在口袋裡的手指揉了揉煙盒。
是自我聯想了,還想了挺多。
想蔡湛碰着這事兒也挺心塞的。
想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想蔡湛患病的小姨,他跟他媽的态度,他家的粉店。
想自己那個動不動就一年半載不着家的媽。
……
許淮陽進屋的時候,蔡湛剛從裡屋走出來,手裡還端着個玻璃杯。
蔡湛看到猛拍着後背、姿勢扭曲的方綿的時候愣了一下。
他把杯子放到茶幾上,有點驚訝:“這怎麼了?”
“被樓道牆皮染成白毛熊了。”許淮陽瞥了瞥方綿。
“滾蛋。”方綿瞪了他一眼。
蔡湛把剛剛弄亂的沙發墊鋪好:“别擦了,擦不掉,回去衣服過一水就好了。”
許淮陽把一個踢亂了的小凳子遞給他,又回頭幸災樂禍地看了眼方綿。
“一會兒收拾完去吃飯吧,”拍了半天後,方綿放棄了,也過來幫忙收拾東西,“去小陽陽家。”
蔡湛愣了一下,然後勾着嘴角點了點頭。
許淮陽嚴重懷疑此時的稱呼是方綿出于複仇心理的報複,擡手就把一個空果盤扣在了方綿腦袋上。
“謝謝小陽陽送我的瓜皮小帽,”方綿抛了個媚眼,“好看嗎?”
許淮陽趕緊把果盤摘下來,瞪着他:“滾蛋。”
方綿傻樂了半天。
林老師吃了藥在屋裡睡着了,三個人輕手輕腳地出來,把門關上。
剛到了樓下,方綿一拍腦袋,“哎”了一聲。
“怎麼了?”許淮陽停了腳步。
“我騎車過來的,忘了!”方綿皺眉,“自行車怎麼辦啊?扔這兒嗎?”
說完他看了看蔡湛;“你怎麼來的啊?”
蔡湛擡腕看了眼手表:“坐公交,三點多的時候去了趟醫院才過來。”
“要不你跟小陽陽打車走吧,”方綿想了一會兒,看着他,“我知道他家怎麼走,直接騎自行車過去。”
雖說沒很遠,但騎自行車肯定要慢得多。許淮陽正往他自行車那邊跑的方綿,有點無語地喊:“你把車子扔後備箱裡不就得了!”
“哥哥!”方綿隔着老遠喊了一句,“您多少年沒打車了,後備箱扣不上蓋,交警抓到得罰死。要不然我就得拆了車前輪,您扒我一層皮算了!”
方綿的車是輛花了大幾千才買來的山地車,據說為了買它還跟他媽讨價還價了半年,搬回家後改裝了不少地方,照顧得跟親兒子似的。
許淮陽啧了一聲,要是把這車塞後備箱裡,估計得要了方綿小命。
“那就這麼走吧,我估計我到的時候也買不了什麼菜了,”方綿把自行車推過來,“你倆直接在你們家門口那個貴得要死的什麼有機商場買點算了。”
許淮陽挺無語地跟他招招手,看他騎走了。
貴得要死确實是字面意義上的貴得要死,上次順路買了五個西紅柿,結賬的時候将近三十塊錢,就算不常買菜的人都能覺出來這價格非一般的高。
用方綿的話說,這家店就是專門坑住在這小區裡的土豪的。
雖然在老居民區,但畢竟人流熙攘,不一會兒就打到了車。
鑽進車裡,許淮陽報完地址,接着就是一片沉默。
兩人都坐了後座的位置,一左一右挨着窗戶。
方綿說,别人家的事兒别瞎打聽。
他不想打聽,也沒什麼好好奇的,但從蔡湛身上時時透露出來的、被壓抑着的不安讓他有些在意。
自從熟悉後,許淮陽發現這個人遠不是别人說的那樣,不是什麼冷淡、少話、難招惹的刺兒頭,也不是女生眼裡潇灑冷漠的冰山帥哥。很難評價他,要偏評價的話,這大概是一個看上去挺正常、但總覺得有點過分懂事的傻逼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