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緩慢地向前開着,許淮陽微微側頭看向蔡湛。
路燈開始亮了,出租車正從一條老舊的小路穿過去。
蔡湛一直倚着窗向外看着,這會兒估計是困了,眼皮不受控制地合上,再強撐着打開。
睫毛挺長的。
許淮陽看着他的側影,忽然感覺這種老巷子和昏黃的燈光跟蔡湛挺搭。
好看嗎?
确實很好看,讓他想到那張藝術樓牆上、貼着的照片。
打架時的戾氣,彈琴時的帥氣,平時在外人面前的層層防備和在熟人面前的漫不經心,此刻全都收斂起來。
現在的傻逼少年像個小狼狗似的打着瞌睡,還是毫無防備的那種。
快到小區門口時,蔡湛醒了。他攏了攏外套,往窗戶外邊看了眼,然後咳嗽了兩聲。
“到了吧?”他啞着嗓子指指外面。
咳嗽完他才發現喉嚨有點幹。
外面正閃過一個路标,許淮陽啧了一聲:“不簡單,你還認路啊?”
蔡湛從包裡拿出一瓶水,邊擰開蓋邊看着車窗外面。
“嗯,高智商人類的必備技能。”他笑笑。
說完又瞥了許淮陽一眼:“不用緊張,你這種學霸都把技能點加到考試上了。”
許淮陽不知道該接哪一句,“呵呵”了一聲。
由于外來車輛不讓進,出租車停在了小區門口。
臨下車的時候許淮陽掏了半天錢包,這才想起來沒帶錢包的事兒。
他挺尴尬地看了眼蔡湛,正好跟他對視上。
沒等開口,蔡湛就把錢包掏出來了:“我來吧。”
哎。
一會兒還買菜呢。
我手機支付吧。
話沒說出口,蔡湛就利索地把錢遞出去了。許淮陽有點尴尬地揉了揉鼻子,目送出租車揚長而去。
請人家吃飯還得包圓車錢菜錢。
許淮陽同學你真夠可以的。
錢包沒帶,但門禁卡總還是帶了的。他把被一大堆書壓着的門書包裡翻出來時,保安小哥都急得想給他開門了。
今晚值班的保安跟許淮陽挺熟,大概是排着周六晚班,每次周六出去玩都能碰上他。
小保安就比許淮陽大幾歲,别人都叫他凳子,許淮陽叫他鄧哥。人挺和氣,看人打招呼的時候都笑呵呵的。
“回來了啊。”鄧哥坐在值班室裡,樂呵呵地跟許淮陽揮揮手。
“哎,”許淮陽笑笑:“鄧哥,一會兒我有個同學也來,你把他放進去就行,我就不出來接他了。”
“沒問題,”鄧哥呲了呲牙,小眼睛笑成一條縫,“一會兒報你名兒進來就成。”
許淮陽道了謝,跟蔡湛一路往小超市走。
大概是因為剛過飯點兒,本身就隻針對小區居民的小商場裡人更少了。菜賣得七七八八,倆人進去的時候幾乎沒得選,保鮮櫃上總共就剩了幾樣。
蔡湛跟在許淮陽身後進來,順手拿起一盒菠菜。
他看了眼價簽,又轉頭看了看許淮陽,“從實招來,你是不是地主家的兒子?”
“是,”許淮陽拿了盒雞蛋扔進購物車裡,“你是地主家的孫子。”
蔡湛有點震驚許淮陽這行雲流水的占便宜能力,把菠菜扔進車筐裡:“就感歎一下還挨頓損啊?”
“我不吃菠菜,”許淮陽皺皺眉,把他剛扔進來的菠菜又挑出去,“地主家的兒子嘴太挑。”
蔡湛眼看着拿盒菠菜被扔回去,挑了挑眉。
他挑釁地笑笑,迎着許淮陽的眼刀把菠菜拿回來:“富含鈣鐵鋅硒維生素,大力水手愛吃菠菜,金剛葫蘆娃愛吃菠菜,吃完長高,一口氣上五樓不費勁……”
神經病。
許淮陽沒搭理他,轉身把車推走了。
正結賬的時候,兜裡一震震動,手機響了。許淮陽示意蔡湛把商品放過去掃碼,自己走到一邊。
“爺爺們!”方綿一聲吼把他吓了一跳,“你們在哪兒呢!”
他皺皺眉:“你爺爺和你曾爺爺在結賬呢,馬上出去了。”
“我都在你家門口蹲了一刻鐘了!”方綿悲痛地吼着,“為了找你我剛才都翻半天晚間新聞了!”
“翻晚間新聞?”許淮陽怔了怔,一時沒反應過來他什麼意思。
“看看有沒有交通事故啊,這麼慢我還以為你點兒背到打個車都能出事兒呢。”
“滾。”許淮陽有點無語,方綿什麼時候嘴變這麼損了!
蔡湛結完賬,拎着一兜東西過來。
“方綿都到了,”許淮陽把電話挂了,看了看他手裡,“我拎着吧?”
“不用。”蔡湛看了眼表,“是挺晚了,吃上飯得八點多。”
許淮陽往商場門口走着:“嗯,一般如果這個點來玩兒,他就直接住下了。”
說完之後想了想,看向蔡湛:“要不你也住我家得了,如果……你家人同意的話。”
蔡湛腳步頓了頓,“嗯”了一聲,跟着他出了商場。
小區裡路燈調得很暗,走了一半許淮陽就放慢了腳步,跟在蔡湛後面。
“怎麼了?”蔡湛發現許淮陽不知不覺跑到後面去了,停下。
“你走你的。”許淮陽有點尴尬。
除了方綿還沒大有人知道他夜盲,畢竟也不是什麼好事。
蔡湛轉過身看着他,往前走了兩步:“真沒事啊?”
“沒事!”光線太暗,視野裡隻能看見有人往這邊湊了湊,勉強能分出來個腦袋肩膀。
蔡湛的聲音又湊近一點。
“之前就發現了,”他頓了頓,“你是不是一到晚上盲人buff就相當嚴重啊?”
許淮陽僵了一瞬。
什麼叫盲人buff!那叫夜盲!
他張了張嘴,沒喊出聲來。
“行吧。”蔡湛沒再問他,聲音也忽然遠了點,“走吧。”
許淮陽沒說話,繼續低着頭走了兩步。
“哎,”蔡湛回頭看着他,有點無奈,“這樣,袋子一人拎一邊,你跟着我走。”
“我十七了謝謝。”許淮陽悶悶地答了一聲。他忽然覺得有點丢人,拉着袋子走這種事不是小孩兒才幹得嗎。
“地主爸爸,”蔡湛聲音裡帶了點笑,“我再給你開個手電,趕緊的。”
許淮陽沒再說什麼,接過了蔡湛遞來的一邊袋子。
走了一段路,蔡湛忽然聽到身後重重地歎了口氣。
“我自己回家都這麼走的,”許淮陽的聲音還是有點悶。
蔡湛在前面開着手機裡的手電筒:“怎麼走的?絆着走?還是摸着走?”
許淮陽沒法反駁,因為他還真差不多是摸着走的。
“我自己走了那麼多趟也沒見摔過,”他還是挺不樂意地補了一句,“你事兒逼。”
“是,我事兒逼。”蔡湛被這貨的弄得有點無奈,“你要是哪天平地摔了就真傻了。”
“前邊兒左拐。”許淮陽指指前面路,沒再反駁。
離得老遠,蔡湛就看見了許淮陽家門口。倒不是因為有什麼特殊的标志物,隻是路燈下邊連蹦帶跳的方綿太搶眼了。
“方綿蹦什麼呢?”他有點奇怪地問了許淮陽一句。
“看不見。”許淮陽眯了眯眼,确實隻能看到路燈下的一大團黑影。
大概是為了防止摔倒,許淮陽家門口裝了一盞特别亮的燈,能照亮周邊好幾米。方綿縮在燈光範圍的最邊緣,擡頭看到倆人過來,老遠就連蹦帶跳地跑過來。
“要命了!你家這兒綠化不花錢啊!草啊樹啊全是蚊子!”方綿邊一把搶過倆人手裡的袋子,“快快快快快去開門!我快被蚊子吃了!”
袋子被方綿好心搶過去,手裡一輕,許淮陽愣了下。
“快啊祖宗!”方綿推了一把許淮陽,急得亂七八糟什麼輩分都往外蹦。
黑暗裡,剛往前邁了一步,手忽然被人抓住了。
“這邊。”蔡湛低聲說。
他忽然覺得手指抖了一下。
方綿沒注意這邊,還在連蹦帶跳地拍着蚊子。
許淮陽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卻隻隐隐看到一個人影。
“走吧。”那人又低聲說了一句。
拉着他的那隻手忽然用了點力,捏了捏他。
他腦子裡“嗡”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