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遇》
文/山花對酒
程嘉茉X賀青昭
2025.3.17
愛上一個人,就好像創造了一種信仰,侍奉着一個随時會隕落的神。
——博爾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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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嘉茉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愛上了一個人,但她心裡确實深藏着一個比神佛更值得敬重的人。
神像佛像是冰冷的,無情的,不會真的現身救任何一個受苦受難的人,它隻是人們心中的一種信仰,身處困境時的一種自我慰藉。
然而那個人卻真實存在,真真切切地救過她,将她拉出深淵。
如果不是他,她可能已經堕入了無間煉獄,根本不可能安然無恙地回來。
那個人,該怎麼形容呢?
她形容不出,隻是一想到他,她腦中便閃過一幅畫面——江南春水映梨花。
正因為對他的第一印象太好了,以至于過了很多年,她跟他分分又合合,終成陌路後,仍舊記得初見他時的那一份悸動。
那是熱季快結束的時候,太陽回光返照般的強烈。
她手搭涼棚站在綠蔭下,于萬千人群中看到他站在菩提樹下禮佛。
當時由于隔得遠,她一開始沒看清他的長相,隻看到他穿着一身白色西服,身形颀長,氣度不凡,随意往樹下一站,便是光風霁月的貴公子氣派。
直到他走近了,她才看清他的長相,那一瞬間,她記憶力出奇的好,以前學過或者在課外書上看到過的,形容男人美貌氣質的詩詞句子,全部都崩了出來。
什麼“面如冠玉,劍眉星目”、“風度翩翩、軒然霞舉”、“郎豔獨絕,世無其二”、“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等。
那時候她還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隻知道他身份不簡單,畢竟連王室成員都對他禮遇有加。
後來再次見到他,是她在深淵裡奮力掙紮的時候。
“跑!我讓你跑!”
啪的一巴掌打在她臉上,帶着怒氣的中年男人力氣大得出奇,一巴掌下去,頓時将她半邊臉都打腫了。
“你他媽的再敢跑,老子砍了你的腿!正好羅灣那位大佬就喜歡沒了腿的少女。”
餘世傑發洩完怒火便走了,他下午還要去賭場看場子,沒時間再折騰程嘉茉。
臨走前,他惡狠狠地威脅:“乖乖地去打暑假工,兩個月後你還能繼續上學,否則我現在就砍了你的腿把你送去羅灣。”
羅灣那位黑大佬四十多歲,有特殊嗜好,喜歡半身女孩,膝蓋以下齊根截掉的那種,且都是未成年少女,年齡在十五六歲左右。
程嘉茉兩個月後才十六歲,年齡正好符合。
她知道餘世傑不是說着玩的,如果她不聽他的話,他真的會砍了她的腿,把她送給羅灣那位變态大佬。
可她沒法遵從餘世傑的意思,餘世傑口中的“打暑假工”,并不是真的打工,而是讓她給一個三十多歲的歐洲男人做臨時老婆,也就是所謂的租妻。
“租妻”在泰京是一項合法服務,租賃方隻要出得起錢,就可以租個女人當老婆,不想要了,随時退貨,就跟租車、租房是一樣的,而被租的女人,跟貨物沒區别。
程嘉茉不想淪為貨物,她是人,是中國人。
她早就想回中國了,隻因為她媽在這裡,再加上她年齡小,還沒成年,所以才一忍再忍,強忍着在這裡生活。
可她現在不想忍了,她要回中國,回自己的國家。
于是她偷偷逃跑,但沒跑得成,被餘世傑抓了回來,毒打了一頓。
餘世傑是她媽嫁的第三個男人,在她剛上初中的那年,帶着她媽來泰京做生意,第二年把她也接到泰京,送她在一所華人居多的私立學校讀書,那個學校有很多華僑或者華裔富商的孩子。
後來她才知道,餘世傑送她去華人私立學校讀書,是想讓她勾搭上一個富二代,這樣就能把她當搖錢樹。
她沒按照餘世傑的意願去做,每天老老實實地讀書,權當不知道他的龌龊行為。
餘世傑也沒挑明,但是見她不上道,經常找各種理由罵她,說她像豬一樣笨,隻知道死讀書,連交朋友都不會,以後出了社會也隻是一個呆笨的廢物,又罵她是拖油瓶,說她沒眼力勁兒,隻知道白吃飯,不知道幫着家裡減輕負擔。
今年餘世傑做生意虧了,欠了一屁股債,連裝都不裝了,要把她租出去掙錢。
這件事她媽知道,卻沒反對,默認了餘世傑的做法。
在她媽默認的那一刻,她就已經做好了離開泰京的準備。
跑!拼命地跑!
電閃雷鳴,大雨滂沱,天空陰沉得像是要塌下來。
她拔足狂奔,在雨裡拼命地奔跑,雨霧模糊了雙眼,她看不清前面的路,跑得跌跌撞撞。
雷聲,雨聲,汽車鳴笛聲,餘世傑帶着歐洲男人和打手追趕喊叫的聲音,各種嘈雜的聲音湧入耳中,像電鑽在耳朵裡鑽。
程嘉茉腦子嗡嗡作響,耳朵很痛,痛得耳膜像是要裂了一樣。
好痛,好累,她快支撐不住了。
是夢嗎?
是噩夢嗎?
如果是夢,為什麼都這麼痛了卻還不醒?
咚——
她終于支撐不住,摔在了地上。
一雙黑色皮鞋映入眼簾,停在了她面前。
她僵硬地擡起頭,像是在深淵裡仰望天光。
“先生。”
她身上滴着血和水,既難堪又畏懼地看着他。
然而強烈的求生欲促使她伸出手,抓住了男人的西裝褲腿,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先生,救我……”
她用的是中文,這一刻,她出于本能地用上了母語。
一柄黑色大傘罩在她頭頂,男人俯身彎腰,冷白修長的手握住她胳膊把她拉了起來。
“别怕。”他聲音沉澈溫雅,帶着一種撫慰人心的強大力量。
他将她帶去了他的住處,一座英式風格的莊園。
莊園的人都叫他賀先生,她也跟着這樣稱呼他。
“賀先生,我想回中國,您能幫幫我嗎?”她跪在他面前,滿眼期翼地看着他,“我以後一定會報答您,還您這份恩情。”
她身上一分錢都沒有,身份證護照這些東西,全部被餘世傑扣押了,想要回去隻能求助于這位被稱作“賀先生”的男人,否則她根本回不去。
可她要回去,必須回去,她不想爛死在這片潮濕悶熱的腐朽之地。
賀青昭扶起她:“你先好好養病,等你病好後,我讓人送你。”末了他又說一句,“以後别再給人下跪,中國人一筆一劃皆是脊梁,不輕易跪人。”
他那句話,如重錘一般擊在她心上。
程嘉茉心裡一震,她想解釋,她沒有随便給人下跪,是因為他救了她,他對她的恩情大于天,在他面前下跪并不丢人。
如果不是他幫她,她都不敢想被餘世傑抓回去後會有多慘。
可對上他寒潭般的眼睛,她抿了抿嘴,最終沒解釋。
之後她便住在他的莊園養病,隻是從那天以後,接連半個月,她都沒再見到他。
就在她以為他把她忘了的時候,他再次回到莊園,跟她說,已經安排好了,明天就能送她回家。
回家……
聽到“回家”兩個字,她喉嚨一哽,眼淚奪眶而出,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