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入陳家于她而言便是在宴樓之外,給自己找了一份差事。陳家長媳這份差事隻要她做到聽話,守禮,今後若是陳均柏要納妾,她能做到容人,陳家便不會斷了她的生計。在宴樓的時候更自在些,可周掌櫃對她的額外關照讓黎月覺得自己在宴樓長期逗留,對彼此都是一個負擔。
當晚,陳均柏晚膳的時機,黎月一邊狗腿一般給他添酒布菜,一邊把今日之事彙報了個幹淨。怎麼感覺像是在宴樓的時候給賬房報賬一樣,怪怪的。
“月娘意下如何?”陳均柏停杯問道。
“書白和書紅雖在褚玉苑做活,畢竟是主母選拔的人,黎月不好擅自做主。”黎月一貫的低眉順眼,企圖将皮球踢回去。
陳均柏眯下眼,抿了抿嘴又道:“母親派來伺候你,便是你的人,不必有顧慮。”
嘿,這陳均柏今日怎這樣難纏,黎月忍不住蹙眉。
“相公言之有理,隻是黎月向來山中長大,對這些事,怕是思慮不周。”黎月不管,一味踢皮球,心裡喊着,我不想接這活,誰知道婆母後續會怎樣發作。
陳均柏隻覺得黎月平日要不就是低眉不語,要不就是簡短的一兩個字,今日這般倒是鮮活了一些。若是再逗她,怕真是把人惹惱了,忽然很想看看把她惹惱了會是怎樣。
隻見黎月雙手撐着桌面,眼神灼灼望向他,陳均柏心念一動,算了,算了,下次再逗她吧。
“也罷,這樣的人不便留在府中,明日便讓婆子發賣了去吧。”陳均柏稍一停頓,“明日我去同母親說!”
說罷,他看了黎月一眼,便自顧梳洗去了。
黎月隻覺得今日看這陳均柏順眼極了,不自覺得挂上了笑臉。平日陳均柏總是忙于生意,回家後便是用膳,休息。黎月覺得往日生活相敬如賓得就極好,如今日這般也是極好。一邊想着,一邊也自顧自去梳洗。
陳均柏回頭,見黎月走開了,隻覺得心中不爽。用人朝前,用完就扔,自己這是,被利用完抛棄了?
墨寶苑。
孫媽媽邊替陳張氏拆下釵鬟首飾,邊柔聲說道,“今日瞧這月娘子審書紅,當真是雷厲風行,幾句話便将事情捋得清楚明白。”
“哼,她倒是威風。”陳張氏看着鏡中自己,憤憤道:“這兩個蠢貨,被幾兩銀子迷了眼。回頭你盯着點,褚玉苑若是再有新人,你便……”
“娘子放心,褚玉苑裡都是咱的人,不怕她混進一個兩個小丫頭。”孫媽媽一邊梳着陳張氏的頭發,一邊勸解,“看她今日不敢擅自主張,還是仰望您替她做主呢。”
“一個後山裡的丫頭,見過什麼世面,光一副嘴皮子厲害而已。”陳張氏被孫媽媽幾句話說得心情熨帖極了。
褚玉苑。
“娘子,今日,您怎知宴樓……”墨蓮替黎月倒了一杯洛神花茶。
“怎知宴樓還有一盒冰花梅片?”黎月啜了一口茶,“因為,我一共讓周掌櫃采買了兩份。”
“您,知道書紅她們?”墨蓮驚奇。
“我不知道。”黎月将茶蓋放回茶杯上,“但我知道茲事體大,有備無患。”
陳家不缺這百兩銀子,但若是在章夫人面前失了顔面,損失的可不是這幾百兩銀子。何況,冰花梅片一旦獻給了章夫人,鎮上貴女間必有耳聞,必當人人尋覓此物。若是今日沒有節外生枝,周掌櫃的冰花梅片也不愁銷路,怕是周掌櫃備下的遠不止兩份,畢竟松山鎮鹽商聚集,有的是富貴人家出得起這些銀子。
黎月對周掌櫃是有一些了解的,周掌櫃是一個謹慎又大膽的商人,他不止采買了十幾份冰花梅片,更是個波斯商人商議根據今次的銷量簽訂長期采買協定呢。
“明日,你派人去找了婆子來,将書白和書紅都發賣了出去吧。”黎月交代着,“對了,再讓婆子帶些十二三歲的丫頭,我們也好挑兩個補上。”
黎月的手指在桌邊敲了兩下,又道:“将孫媽媽也請了來,讓她來協助挑選。”
“娘子何苦勞煩孫媽媽,”墨心進門便聽到黎月的交代,“我和墨蓮就挑完啦,保準您滿意。”
黎月有些頭痛,墨蓮沉穩,她用得極其順手。這墨心的性子跳脫直爽,她用得……放心……哦,也不放心。
見黎月不語,墨蓮呵斥道:“請孫媽媽便是了,你怎得還替娘子拿主意!”
“我就是覺得……”墨心見墨蓮沖着她直皺眉,便咽下了後半句,“去就去,明日我親自去請孫媽媽!”
孫媽媽過了目,便是婆母過了目,這一個院子裡都是婆母的人,再來兩個小丫頭又有什麼關系。黎月對于嫁入陳家的訴求便是太太平平,長治久安,完全沒有野雞變鳳凰要展翅高飛的想法。她一個孤兒,無父無母,能在這世間有一瓦遮雨便千恩萬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