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櫻庭青筱真的不知道答案，他一向是個感性驅使為主的人。

但這個眼前被自己救下來的人，顯然是不相信這種“我不知道為什麼，就很想救下你”這種沒有任何目的和需求的理由的。

真是奇怪的人，又不相信直覺，又不相信謊言。

“感覺就是，就是，要是救不了……”櫻庭青筱眨眨眼，眼神渙散開來，似乎是在努力回想着什麼。

他支支吾吾地開口，把自己的意識獨立出來，以第三視角回看那個場景，二狗帶有些自己都不清楚的迷茫開口道，“要是不救這個人，不救你，你就會……啪嗒，死掉了。”

“可是從那麼高的樓掉下來本來就會死的。”太宰治面無表情，“會摔成一攤爛泥的 。”

想了半天的回答直接被這一句過分唯物主義的話給噎了回去，櫻庭青筱因此沉默了好一會兒都再沒說出什麼反駁他的話。

但他還是在自我的困惑中堅強着補了一句，“死了……死掉，就什麼都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了。

太宰治聽到這句話，神色微怔，又很快微笑了起來。

因為這個莫名其妙的笑而清醒的櫻庭青筱往後仰了一下，整個人細不可查地抖了抖，“您别這樣，我總有種感覺要加班的感覺。”

太宰治：“……”

太宰治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一點崩壞，但他強行收住了。

這個話題就此結束，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櫻庭青筱不想就這個問題再回答些什麼，所以太宰治也果斷地放棄了再問下去。

于是草地上的空氣一下子變得凝滞起來，兩個人之間徹底沒話可以說了。

自從剛剛那句插科打诨的話說出來之後，櫻庭青筱就不是很想理太宰治了，他閉了閉眼睛，不再看着這個惹自己煩心的人，幹脆放空了自己的大腦亂想些其他的。

太宰治沒想到櫻庭青筱受了氣也保持着好脾氣，完全沒有倒嗆回來的意思，不過這樣的後果就是轉而讓自己進入了一種默默自閉的狀态，無論太宰治再想說些什麼，都不被予以理睬。

被濕漉漉的繃帶纏繞的手隻能扯了扯另一個人的衣角，以一種不連續的頻率騷擾着放空中的櫻庭青筱。

雖然很犯蠢，但很顯然這種無規律的騷擾模式是有用的。

“您又要幹什麼？”先前定不到焦點的黑眸終于在此刻看向了太宰治，語氣中還有些強行壓不下去的煩悶，“受害者先生。”

後面一句話完全是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的，不情願回應的意思淋漓盡緻地表現了出來。

太宰治難得良心大發了一次，“……倒也不用叫您的。”

“以及也不是受害者先生。”太宰治選擇火速撤回這個前一段之間從自己嘴裡面蹦出來的詞，不然他總有種櫻庭青筱能把這個稱謂念到幾十年之後的感覺。

櫻庭青筱敷衍着點頭，“好的…好的，不是受害者的先生。”

“太宰治。”少年最終露出了洩氣的表情，像是有些對面前這人的執拗而感到不滿。

櫻庭青筱表情沒什麼變化，但态度明顯軟化了下來，“好的……太宰，所以你想要做什麼？”

“我想知道櫻庭你剛剛在想什麼？”對方迅速收起沮喪的表情，嘴角的弧度揚起，眼中露出淺淺的疑惑。

櫻庭青筱的思緒早就在沉默中已經從那個沒有結果的話題不知道飄到了哪裡 ，上一個是在想以前的橫濱哪裡有好吃的蛋糕，而被打擾的時候是在想家裡面的書大概還有多少。

也正是因為沉迷點書的時候被打擾了，櫻庭青筱才會顯得有些不耐煩，先前被強行追問答案的事情其實已經翻篇了。

現在這個問題并沒有什麼回答的難度，所以他直接原話原說了，“在想這個時候家裡的書還有多少，應該，比未來會少很多吧。”

想到這裡，他就隻能歎一口氣。

“诶，畢竟你有着無效化異能書一樣的能力呢。”太宰治很快聯想到了那份記載在港口黑手黨檔案裡的異能力。

櫻庭青筱搖了搖頭，“兩碼事，收藏書籍是我的個人愛好。”

比起說是為了異能而收藏書籍，更不如說是在收藏書籍的時候意外碰見了異能相關的書。

“書是比異能還珍貴的東西。”櫻庭青筱正色道，“不信的話我可以帶你看看有幾本，無論是書寫留存了華夏四象變化的《山河社稷圖》，還是記載了城市被鼠疫吞噬前的居民遺言的《衛城死去之時》……”

猛地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的櫻庭青筱一愣，立馬想要收回前言，“等等，不是”——

“好啊。”太宰治饒有興趣地說，他露出一個淺薄的，但明顯是滿意的笑容，“可以讓我看看後面這本書嗎，人們被疫病所累的時候會說出些什麼呢？真是很讓人期待呀。”

不是很清楚太宰治是不是真的想看這本書的櫻庭青筱有些狐疑，但某種意義上說，他們在這片草地上待的時間确實有點久了，要是不先回去換衣服的話，兩個人都會有的感冒的風險。

橫濱的春風加上鶴見川的河水，雖然不至于衍生成書中疫病一樣的存在，但用一場風寒來折騰兩個十四歲的少年還是很簡單的。

“行吧。”櫻庭青筱站了起來，下意識把頭發解開，想讓沾在上面的水趕緊幹掉。

他順手拉起來身邊明顯有些坐麻了的太宰治，“我可能不是特别熟悉路，還要麻煩你啦，太宰君。”

太宰治因為發麻的腿忍不住嘶了一聲，但對櫻庭青筱的吐槽倒是沒停下，“怎麼還是敬稱啊。”

“個人習慣，總之你喊我櫻庭就好了。”

在聽見這個名字的時候，櫻庭青筱就在自己的腦子裡搜了一圈，都沒有從中找到具體的與其相關的消息與記錄——唯一的，也隻是有一點淺淺的印象，定位大概是在橫濱的龍頭戰争？

那時候他還在倫敦老老實實地做生意，隻知道在那段時間橫濱老家出了場大亂子，最後官方投放個可以讓異能者自殺的異能者。

在那場龍頭戰争中，太宰治好像是和中原中也并列一樣的存在，但具體做了什麼，想不起來。

除此以外腦子裡也沒有多少信息了。

至少就他們兩個人來說，這好像确實是第一次見面，然後又因為一場意外雙雙回到了過去。

那難道自己對人類的感性程度已經高到可以救一個主動自殺的人了？

櫻庭青筱百思不得其解。

*

說到底橫濱統共也沒多大，在櫻庭青筱把自家地址報給太宰治後，他們就發現了從爬起來的河岸走到櫻庭家甚至不要十分鐘。

兩個少年慢悠悠晃在空蕩蕩的街頭，全然不懼怕某個小巷裡是否會冒出個持槍的黑手黨。

長期生活在橫濱的人總能接受這裡的一切模樣，無論是混亂還是平靜，總會接受的。

櫻庭青筱的家并不在港口黑手黨集中居住的宿舍，也不是在市中心或者貧民街兩極反差的地方，而是在一條很普通的日常街區，兩側有着便利店和小飯館，再往前多走幾步路就能到達那棟一戶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