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擦,輕輕的關門聲在幾十秒後響起,太宰治躺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堅強着直起身把窗戶給徹底關了起來,連帶着隔絕了那一院的茶花花香。
在客房以外,一片靜谧的客廳已經在主人的布置下回歸了原先的模樣,唯一存在變動的時間在滴答滴答中指向了今日下午時段的末尾。
令櫻庭青筱感到震驚的是,就算這隻是因生病發燒所緻的昏迷,但太宰治從這種深度睡眠中脫離出來的速度也未免太過于快了,如果沒記錯,那幾份用來治療發燒的藥都帶了點嗜睡的副作用。
本來以為自己能夠平安無事地再給人換一次毛巾的,結果聽見動靜悄悄拉開門,就直接看見本該安詳入眠的睡美人先生在他面前就是一個挺屍的大動作。
回憶起這個畫面,心肌梗塞的感覺便再一次在自己心裡升起,櫻庭青筱熟練地給自己作心理調節,同時也在無情地掐斷他的歎氣讀條。
突然發覺自己跟太宰治待在一起的時間裡,他都快把之前人生裡半輩子的氣歎完了,唉。
算了,先找點吃的吧。
格外心累的少年從長桌的抽屜裡翻出了一疊外賣的小卡片,仔細端詳了一會兒之後又無奈地将其全部塞回了原處。
面對着花花綠綠的面包店,櫻庭青筱固然很心動,但他突然發現,偌大的橫濱外賣行業裡竟沒有一家飯館能夠提供病号飯,差評。
看來隻能自己做了。
太宰治踩着半層的樓梯下來的時候,櫻庭青筱已經把做完的晚餐陸陸續續端上了飯桌,亮白的燈光打在同樣熬制到清亮細白的粥面上,竟然凸顯出了一點不知從何而來的凄涼感。
“本來還以為你不會下來了。”
說出這話的人又端了一碗粥出來,與飯桌上那碗不同,櫻庭青筱手上的這碗在表面上堆放了大量的白糖,在燈下折射出的菱形微光蓋滿了整個粥面,疑似往着緻死量的甜度齊平。
“要是隻是吃這種東西的話。”太宰治指了指自己面前那碗樸實無華,亦或者說是寡淡無味的粥,“那我覺得回去昏睡是更好的選擇。”
結果就是遭到了不想再把衣服丢一次洗衣機的櫻庭青筱果斷拒絕,“不要,你那間客房的被套我還沒換。”
被否決了要求的太宰治有氣無力地拉開椅子坐了下來,他拿着勺子攪拌了幾下結在一起的粥塊,但就是始終沒進食過一口。
坐在他對面的櫻庭青筱沒有拿勺子舀着喝的習慣,而是直接捧起提前放涼的碗,小口小口地抿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直到一口氣喝完了剩下的白粥之後,對方才就今天的事慢悠悠開口,“太宰君,你要是死我房子裡了,它以後也不好就賣出去了。”
另一邊,已經開始玩起勺子的事件正主滿不在乎地回答,“所以,我得謝謝櫻庭的好心?”
“不。”正在收拾餐具的櫻庭青筱正色道,“還是謝謝一下橫濱現在狂跌的房價吧,馬上我就可以又虧一筆了,還有你真的不喝一口嗎?”
“那我真是可惜沒能讓你的房價再降一筆,畢竟沒死成真是太倒黴了呢。”太宰治十分洩氣于是勉為其難地喝了一口。
但他很快又重振旗鼓,拿着勺子敲了敲陶瓷的碗檐,清脆的響聲與說話聲一齊響起,已經站起來的櫻庭青筱從他手中拿過碗和勺子之後就進了廚房。
“不過,如今的橫濱真的還有房價可言嗎?”嚴格意義上說并沒有過合法居所的太宰治如是發問。
“隻要活着就一定會就會需要居所。”從廚房裡鑽出的櫻庭青筱再次坐下,在語氣淡淡地舉了幾個例子後,又作了新的說明,“就連擂缽街的人也為一方安睡的天地而争奪,而那些生活在城裡的普通人更是這樣。”
“橫濱這種不安穩的地方。”他直視着太宰治,說話的語速并沒有慢下來,“留存下來的人基本都已經穩定了生活,亦或者準備安穩自己的生活。上班族結束工作,匆匆打開房門之後就能喘口氣;黑手黨白天火拼,晚上在又一輪子彈和硝煙睡去。”
“由此可得,房地産和房屋中介這種職業也還沒有完全在橫濱滅絕。”櫻庭青筱認可自己下的定論,但他向來喜歡給自己的話找補,“雖然也已經快要到飲彈自盡的地步了。”
聽着房價話題從東扯到西最後變成職業未來的太宰治顯然更對飲彈自盡感興趣。
于是兩個人就飲彈自盡談到了河流走向,再從到白糖市價談到珍本走/私,再從橫濱的優質墓地選擇談到了日本的醫療保險制度。
櫻庭青筱在已經介紹完了在橫濱的幾個特色書店之後,他像臨時想起了什麼一樣,突然提出了一個涵蓋前文的結論,“總之你看,隻要橫濱表世界的體系沒有遭到波及而崩潰,這裡的夜晚再漫長也無所謂,因為總有第二天的。”
聽起來像什麼臨時加塞用以終結話題的雞湯文案。
與之前談論随機話題中靈活變動的态度不同,聽完這句話後,太宰治眼中透露出一點溫和的笑意,好像這場病并沒有給他帶來什麼不适應,隻是讓自己變得虛弱了一點。
“說的......”輕飄飄的話語剛想要吐露出來,卻被對方給直接打斷了。
果不其然,這場對話在經曆了一些有的沒的開篇之後,在交談者的意料之中意外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那我可以問問,你接下來想做什麼嗎?”櫻庭青筱歪了歪頭,那雙黑色眸子如一潭死水沉靜着,沒有溫度,也沒有起伏。
卻足以夠吞噬被投入的每一粒石子。
“三大組織裡的GSS倍受重傷,按理來說作為主力的港口黑手黨能夠直接吃下一部分,然而不如其願,反倒因為此事而陷入了焦頭爛額的局面,就連首領面對着這壞事成堆的現狀也忍不住暴跳如雷,連夜喊了幾遍醫生。”
他在這段時間裡一直都在處理四個組織之間的對抗事件,剛寫完港口黑手黨某日犧牲人員的統計報告,就準備到地下室去審問高濑會的小幹部,踏出審訊室的門就得接過手下遞來GSS的情報,最後還得跟着情報部門一起分析STRAIN背後的海外勢力。
整個裡世界在慢慢地變成更渾濁的水,最糟糕的是,這份變化并不止裡世界。
“政府的異能特務科和司法機關局仍是處于作壁上觀的态度,但是前者作為主場紮駐的機關已經開始按捺不住了,半個月前往擂缽街入駐了小數量的人員。”
“高濑會與GSS沖突加重,二者地盤分割再次變動,STRAIN則與租界的聯系日益增加,其重心主要也是在擂缽街。”
“港口黑手黨為了抓捕尾崎紅葉與間貫一,異能特務科與高濑會以一種完全聯想不到的方式合作阻擊,緻使港口黑手黨内部損傷慘重。”
櫻庭青筱用一種稱得上極端冷漠的口吻将這一個月内的裡世界變化擺在了台面上,仿若現在的他并不是橫濱的一個居民,也不是港口黑手黨的某個成員,隻是一個旁觀者。
“高濑會在接下來會将攻擊對象轉為港口黑手黨,現在庇護間貫一的組織是STRAIN,擂缽街之中存在着讓政府和國外勢力涉水的其他特殊的人或事物,而将這一切負責搭線的人是你。”
安靜的劇院裡,坐在台下的觀衆這樣問着撰寫劇本的報幕人,“太宰治,你覺得這場黑夜足夠漫長了,那是要結束它,還是讓它成為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