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美鈴從樓梯上慢步走下,她看向那位站在門口的夜叉,桔色的眼眸裡毫無感情波動。
今天主動到訪的訪客實在是太多了,她無端地想,櫻庭先生給她的那本《莊子》,看來既是沒有時間讀,也确實是沒有心情讀了。
“紅葉小姐,許久不見了。”少女的語氣平淡,在心中迅速剖析着這份邀請背後的深意。
雖然說尾崎紅葉的到來尚在自己的預料之内,但她也沒有想到這人偏偏會是在這個時間點意外到訪,結果找的人還不是已經外出的櫻庭先生,而是指名道姓地,要自己去。
對方漂亮的紅發交疊簪起,穿着打扮也從原先多見的單色振袖變成了黑紅色的色留袖,外邊再套了一層粉白的振袖,她右手持着一把收束好的紅色紙傘,聲音溫婉而悅耳。
聽到了少女禮貌的回話之後,她很快就笑了起來,臉上懷念的神情克制又溫婉,“美鈴還是一如既往講禮貌啊,就跟櫻庭君一樣呢。”
“那我替櫻庭先生一并謝謝您的誇贊。”金子美鈴點了點頭,卻仍是站在不為所動的樣子。
她不動聲色地往下說,“所以是那位首領的私人醫生邀請我去見他,對嗎?”
尾崎紅葉笑而不語,隻是輕輕地哎呀了一聲。
“森醫生在哪?”金子美鈴緊接着問。
抓着樓梯扶欄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她保持着禮貌的語調,“我又要去哪?”
“警惕心很強呀。”
尾崎紅葉輕笑着掩了掩面,“如果美鈴願意跟我走的話,那這些問題當然就能夠問清楚了。”
站在樓梯上的人搖搖頭,婉拒了這份路人皆知的不懷好意,她像最普通不過的鄰家小姑娘一樣露出了一個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隻是要按照慣例和櫻庭先生報備一下罷了,畢竟您,或者說是那位森醫生,原來打算找的人就是櫻庭先生吧。”
一周前,櫻庭先生被首領懲罰的緣由雖然很快就被壓了下來,但是當她從廣津柳浪手中接過了自家上司的時候,她便就知道那個原因了:作為俘虜的間貫一被尾崎紅葉從審訊室帶走了,然而作為當天審訊人員的櫻庭青筱卻沒有成功攔下來。
女孩靜靜地站在原地。
從如今尾崎紅葉的打扮看得出來,間貫一本人多半已經死了。
如果她的異能判斷沒有失誤的話,那麼由此往深處想,間貫一應該是直接死在了那天的審訊室裡,根本不存在被尾崎紅葉帶走的說法。
那麼這就印證能夠了另外一點:櫻庭青筱和尾崎紅葉其實并沒有明顯的沖突,相反,在地下審訊室中,前者還很有大的可能性是主動放走了後者。
因為在櫻庭青筱這個人的眼裡,無辜者即是無罪。
尾崎紅葉是這樣,金子美鈴亦是這樣。
隻是她以為尾崎紅葉的出現起碼要等這場無名混亂結束,而不是正處于混亂正中心的如今。
森醫生,森鷗外,這個名字很耳熟,甚至就出現在今天的那通電話裡,櫻庭先生正是因為這個人而去了一趟擂缽街,而太宰帶那個法國人後面也去了擂缽街。
“沒辦法呀,畢竟櫻庭君不在。”尾崎紅葉說道,語氣是與說話内容割裂一般的溫和而誠懇,“但是那位醫生是這樣說的,如果櫻庭君來不了的話,那就讓他的副手金子美鈴來吧,這也是我唯一能夠告訴你的事情哦。”
空氣凝滞了一瞬間。
知道這事情終于是避無可避的金子美鈴終于停住了自己的禮節性笑容,她的聲音低而輕,澄澈的眼眸裡在外人面前第一次變得混沌起來。
金色的夜叉人偶在院外消失了一瞬,又再度出現在屋中,它舉起被撥開的二人奪朝着女孩直接一劈,大有直接打暈對方帶走的意思。
然而金子美鈴的速度也很快,她往前隻是走了一步,在夜叉人偶轉移方向斬開第二刀的時候,她已經行到了門口的地方了。
尾崎紅葉下意識往後退一步,金色夜叉察覺到主人被近身,迅速沖到了金子美鈴的身後,銀光閃爍的刀面在光的折射下照射出女孩的白發。
“向着明亮那方。”
然而少女并無懼意,伴随着自己異能力名字的喚出,她的左手碰上了視線中夜叉的身體,桔色的文字光芒在走廊之中閃起。
在她身後舉起刀的金紅色夜叉猛地化成了虛像,如同閃屏一樣在空中消失又閃現。
“紅葉小姐,如果我們一定要動手的話,能不能換讓另外一個人來。”
在靈魂被施加壓力的情況下,尾崎紅葉就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巨大的金色人偶已經開始在空中呈現消散的樣子。
“還不出來嗎,森鷗外醫生。”金子美鈴冷冷開口道。
“不愧是在投毒事件之中終結了整棟樓居民的生命,還擊殺了前來的港口黑手黨成員的異能力者啊。”一身白大褂打扮的中年男人出現在了院子之中。
他饒有心情地觀察了一番還未完全敗落的椿花,這才慢悠悠地向着一站一跪的兩人走來。
被點出了所有罪過的金子美鈴并沒有否認自己做過的事情,她隻是漠然地松開了握着尾崎紅葉的手,桔色異能也即刻停下了對他人的輸出。
“好了,紅葉君。”森醫生掃了一眼眼前的白發少女,露出了一個更為真誠微笑。
“要知道櫻庭君為了掩藏你的檔案,的确也算是是用苦良心呢。”
“所以呢?”金子美鈴不以為然地偏了偏頭,她不明白森鷗外的意思,“你是想要拿着櫻庭先生來威脅我嗎?”
“真是的啊,為什麼一個兩個人都是這樣的自以為是。”
她想起了今天也是拿櫻庭先生當借口要自己幫忙的太宰治,又擡頭看了一下這個維持着表面微笑的男人,再次感受到了師生是一種很神奇的關系。
“有事請直說吧,我不喜歡打謎語。”少女眨了眨眼睛,她有着天真可愛的外表,手上沾過的血卻也不比在座的兩位要少,“是需要我跟你們一起去港口黑手黨篡位,對嗎?”
沒辦法,既然是答應了太宰的要求,那就說到做到。
夜色還未完全昏沉的幾小時前,剛才挂斷了電話的太宰治就在這條走廊對她笑了笑。
“如果是美鈴的話,能不能在一個叫做森鷗外的中年醫生來找你的時候,同意一下那個人的要求呢?”
“要我做什麼事?”
“要和他們一起去殺掉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哦。”太宰治輕佻地像是在說晚上吃咖喱一樣。
金子美鈴愣在了原地,她睜大了眼睛。
太宰治不間斷地往下說,“其實我和櫻庭差不多也是要去做這件事情,不過像我們這樣的年輕苦力要去的地方就是一線的火并現場啦,想想都很麻煩吧。”
“所以這種要在暗地裡一擊緻命的事情就交給勢力交鋒中的大人吧。但是以防萬一,也就是說免得老首領出現詐死的情況,美鈴你必須在場。”
眼前的少女陷入了思考,又在很快的時間裡做出了同意的決定,這件事情對她來說百利而無一害……她一直都想要手刃那個兇手。
她永遠忘不了那個下午,從學校裡回到安靜的居民樓裡,滿懷期待地打開了房門,卻發現了躺在地上抽搐着的姐姐。
在投毒所緻的痛苦中,姐姐哭泣着,請求着自己殺掉她,異能隻能做到改善或者扭曲靈魂狀态的金子美鈴照做了。
在此之前,她就已經嘗試過向市警或者醫院求助,然而他們都在聽到了居民樓所在的地方之後變得支支吾吾。
因為這是港口黑手黨的報複。
最後,姐姐笑着被她殺死了,還有其他祈求自己的人,都被自己殺掉了,他們在死前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像是終于可以從劇毒所害的痛苦之中離開。
“對不起……小美玲……”有人對她喃喃道。
在被櫻庭青筱帶走之前,無論是中毒的居民,還是趕來斷後的黑手黨,都被崩潰的金子美鈴所殺掉了。
她一刻也沒忘記那份徹骨心扉的痛苦,時至今日,她仍會為了那雙鏡面映射出來中的那個滿身鮮血的自己而痛苦。
“說起來,美鈴,你知道一件事嗎。”
太宰治打斷了她的思緒,他不緊不慢地往下說,“其實這段時間,櫻庭一直都在給你看附近的學校哦。明明自己也沒真正上過學,卻還要為了别人的升學而苦惱。”
“……聽起來就像無用功一樣。但這份用意是給誰的,你也清楚吧。”
少年無所謂地說着。
*
在經曆了先前的合作之後,三人之間的配合也總算是變得融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