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的半截長椅和公交車牌則被置換到了馬路對面，左手被人體重量扯到發麻的櫻庭青筱挪了過去，慢悠悠地坐了下來，開始休息。

“這可是個能夠直接影響現實的空間類異能者，少見。”白發青年像看珍稀動物一樣對着路易斯啧啧稱奇。

對，但是這段時間我就見過兩人了，屬實是捅了窩——櫻庭青筱剛想這麼說——又想到說出這話的人好像也是個極其少見的時間類異能者，再搭上一個同樣是時間類異能者，但現在還在醫院裡躺着的喬伊斯......

這世界上到底哪來這麼多少見的異能者，我看靈魂寶石也不是連夜批發的啊。

他十分自覺地停住了從這一方面衍生的思緒，将之前的話又說了回來，“單方面吧認識，不過這世界上我單方面認識的人多了去了。”

從另外一端投來的好奇目光落在說話人平靜淡然的神情之上，離着十幾米以外的地方，櫻庭青筱正晃着發麻的手，漫不經心地解釋着自己剛才的話。

“你看讀書如讀人，異能也是同樣的道理嘛，說到底，跟你想要通過讀報紙來讀懂城市與居民的行為也差不多喔。”

不知道為什麼，貝克特感覺自己好像被敷衍了，但他也不喜歡深究這種過度侵犯私人領域的答案，“那接下來你要怎麼做，就把這人放在這裡不管？”

“對啊，不然呢，這一塊的空間已經扭曲成了這個樣子，總得讓人再搞回去吧。”

他們身處的這塊街區早就沒了人煙，或許是因為當局政府在此處察覺到了巨大的異能波動後，迅速撤離了附近的居民，但又因為鐘塔侍從強硬的幹涉态度而被迫袖手旁觀。

磚石與水泥被怪異拼合在一起，廣告貼紙覆蓋住斑馬線，報亭立在道路中央，電線杆躺在井蓋邊上，藍色指示牌指向半空中，裸/露的管道爬過倒在一起的樹木，任是誰來了，從這裡掃過去的第一眼，都隻會覺得空間布局格外錯亂，再勉強誇贊一句獨屬于後現代的美感。

“很亂嗎?”貝克特不由得困惑道，“我覺得也還好吧。”

半天沒想好怎麼開口的櫻庭青筱努力斟酌着自己的語氣，“......我想，環境，社區和地方政府部的人一定不會喜歡你的。”

兩人對視了一眼，站着的青年率先咳嗽了幾聲，帶點心虛地換了個話題。

“我還是回巴黎，你呢，還是去巴黎？”

“去一趟切斯特郡的達斯伯裡，之前答應了個小姑娘，要去那裡的實驗室裡把她撈出來。”

櫻庭青筱神情淡淡，語氣輕松的像是準備去路邊的書店裡買本書，而不是去一個層層包圍的實驗室搶人。

貝克特不可置否地應了一聲，沒過一會兒他就意識到了對方口中的小姑娘與這位昏迷的調查員的關系，連帶着說話的聲音也變得玩味起來，“哦，原來是青梅竹馬啊，難怪反應大成這樣。”

“那你這不是強行把他們兩給分開了？估摸着人家醒來就得把你終身仇人啊。”

話雖這樣說，但貝克特還是從路邊摸了根繩索過來，把沒有任何動靜的路易斯給捆了個嚴嚴實實，他認真端詳着自己的大作，真情實感地開口道，“隻不過實驗室也不會是什麼好地方，但願你做的選擇是對的吧。”

“恨嗎？”櫻庭青筱坐在原地搖了搖頭，用再平靜不過的語氣陳述着眼前的事實，“他作為一個空間類異能者，卻因為異能使用失誤，緻使另外一個人患上視微症，由此成為了異能實驗的實驗品......這種注定建立在痛苦的關系，比起單薄的恨意又算什麼呢？如果他們的結果一定是生離死别的話，那恨又是有用的嗎？”

用一段不複存在的聯系換一個完美的存活結局，想要改變些什麼，就必須得付出些什麼，簡直是完美符合《等價之書》的交易流程。

況且，同自己達成交易的人是愛麗絲，并非路易斯——要知道，愛麗絲的心願從來都是讓路易斯過得好好的。

于是在确保她的視微症不會惡化到認知扭曲的情況下，最适合路易斯待着的地方确實是鐘塔侍從，而同屬行動部門的狄更斯也确實是一個好老師。

改變念頭幾乎是他一瞬間就決定好的事情。

反正已經把事情的真相點到這個地步上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路易斯自己去定奪，他實在是管不了那麼多，也懶得管那麼多了。

在徹底明确了對方的态度後，櫻庭青筱其實是有一點想擺爛的，但那份超越世界的契約早在他第一次見到愛麗絲的時候就已經立下，現在也沒有多少機會再讓自己去一遍遍嘗試信任的容錯性。

【說到做到】，從來不是簡簡單單，随随便便的四個字，那是建立在《等價之書》這本幻書之上的承諾與允許，從來不可違背，必須執行。

就自己本身而言，櫻庭青筱并不是那種有着深刻執念的人，對待人情世故上，自然也沒有一定要強求出個十全十美的結果來的态度。

做好該做的，完成既定的事情，剩下的就隻要當好一個稱職的觀衆，準備在各自人生劇目開演的時候，默默的旁觀一切，記錄一切就好了。

畢竟最終的結果是絕對不會改變的，由不得旁人對此進行半分幹涉。

正如在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櫻庭青筱就已經通過自己那個失敗的舉動，明确得到了一個在改變的時間線中，絕對不會改變的結果。

無盡的沉默氣息在這片不成形狀的街區流淌，一點一滴，穿破了所有時空的極限。

“或許這一切如你所說。”貝克特一動不動，他看向湛藍的天空，在幾天前，那裡還堆積着一片吹散不去的陰雲，“不過，櫻庭，我也給你一個建議。”

他的嗓音難得有些嚴肅，“别太回望過去，那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

發麻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彎曲了下，櫻庭青筱彎了彎眼眸，露出了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