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話又說回來，櫻庭青筱大概不算隻合格的海鷗，充其量是隻白鹡鸰。

大變活人版白鹡鸰眨了眨眼睛，随口轉移話題道，“行吧，所以你之後打算怎麼做，要是請我接手的話，價格可是很高的哦。”

狄更斯疑惑地嗯了一聲，語調上揚，他倒要看看對方能開出什麼天價的價格來。

“你看，我要管着一個偌大的組織分部，天天開會上班寫資料，還要忙着鐘塔侍從打表檢查，偶爾上交各種稀奇古怪的費用。雖然咱倆也稱得上是一聲朋友，隻可惜實在是迫不得已呐。”

“我也不收多的，要麼給書，要麼給錢。”櫻庭青筱笑眯眯道。

“等等，到底是什麼錯覺讓你覺得我也有錢的。”狄更斯聽到這裡，終于擡了擡眉回話，自此沒有給出任何能讓對方擡價的機會。

“停，直接遵循《等價之書》的原則吧。”

聽到突兀出現在此的關鍵詞，櫻庭青筱停了一下，不由得沉默起來。

很快，他收起剛才那副不甚正經的樣子，黑藍色的眼眸無聲地望着面前的青年，好像有些不解，又好像有些果然。

半晌後，少年移開視線，從持續了一段時間的兩人對視中主動退出來。

“沒想到我們的狄更斯先生還真是個慈善大使，有夠負責的。”

“好歹是為了意義。”得到肯定的答案，狄更斯吹了聲口哨，笑了起來，“等價交換……這可是你說過的。”

在各方的推動和擺爛下，圓桌會議毫無進展地持續了幾天，之後迫于政府給出的壓力，匆匆指派給了沒怎麼出過任務的艾略特和伍爾夫。

兩個情報部人員對上執行部特工，想也不用想是個怎麼的結果，但奇怪的是，路易斯在見到他們二人後，就地停止使用異能，直接被抓捕入達斯伯裡郊區的異能管控中心，也正是潛藏起來的實驗室。

然後，一把大火點燃了達斯伯裡。

實驗室毀于一旦，空間扭曲恢複原狀，路易斯·卡羅爾生死未蔔，不知所蹤，整件事情潦草地落下結尾，

作為集當事人與記錄者身份于一體的伍爾夫和艾略特回到倫敦後，合力共同完成了唯一一份與本次事情有關的，如今封存在鐘塔侍從信息庫的檔案。

縱使政府内部有人對這一結果非常不滿意，但他們也沒有多餘的餘力去關心這件事情了。

因為就在不久後，一場黑色的煙霧席卷了整個倫敦，仿若1952年的噩夢重演。

但那些事情都已經成為過去。伍爾夫不自覺地摩挲了下手上的石串手鍊，看向輪椅上的少女，身為當年身處現場的記錄員，她知道全部的一切。

比如那把将達斯伯裡的一切燒成灰燼，沒有放過一個實驗品和實驗人員的火，就是由眼前的少女，愛麗絲·卡羅爾點燃起來。

那并不是一段很好的回憶。

“愛麗絲，你為什麼，要把無辜的受害者，也卷進火海……為什麼？”

記憶中的自己喘着氣，抓着對方的衣袖，卻不敢多用一分勁，“他們，他們也許，還能夠活下來的……你這是殺人，用火殺人。”

她說話說得斷斷續續，愛麗絲很好脾氣地聽着她講，同時懷裡還緊緊抱着一本童話繪本，彩色的封面上，穿着白色衣服的孩子們手拉手，在太陽下跳着舞。

“姐姐，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你沒有看見嗎，他們是在笑啊，一點也不痛苦的哦。”愛麗絲抱緊懷裡的書，輕聲反駁。

伍爾夫搖頭，她不能接受，“你明明有機會救下他們的，你明明想救下他們，為什麼——”

“那為什麼在姐姐的世界裡，大家都是死掉的樣子。在我看來，每個人是在跳舞啊。擡手，拍手，轉圈，大家都很開心呢。”

她歪了歪頭，繼續往下說，“難道，在姐姐所能看見的一切裡，就隻有黑色的死亡嗎？”

“不對，其實還有一盞燈？”

話音剛落，彼時還能站立起來的女孩突然踮起腳來，湊到伍爾夫的耳邊，浸滿藍色的瞳孔微微向上滑動，愛麗絲在看着她。

“是一盞黑色的燈呢。”蜜糖般的聲音輕輕響起，“可是我們沒有燈，隻有一個離我們很遠的太陽。如果都是去往太陽的話，那麼，姐姐，我想問你，比起伏爾甘，為什麼不能做法厄同呢？”

……至少法厄同得到了願望，不是嗎？

面對着這個問題，伍爾夫無話可說，本質世界被揭穿的瞬間讓她覺得毛骨悚然，帶有混淆性的語句一下子拖延了腦中思維的延伸速度。

直至一道完全沒有變化的聲音響起，才打斷了這場僵局。

——“愛麗絲，解除異能，然後道歉。”

跟四年前的經曆一模一樣，然而那個人，櫻庭青筱是在場唯一一個，沒有絲毫變化的人，除開身份的差異，這個已經二十二歲的亞洲青年幾乎完美複刻了過去的那一瞬間。

捉弄客人的計劃失敗，愛麗絲立馬焉了下來，像塊發潮的餅幹，軟綿綿地失去了任何脾氣，“對不起啦。”

從二樓中走下來的櫻庭青筱打扮随意，左肩的發辮小弧度擺動，他掃過兩位清晨訪問的客人，非常熟練地将愛麗絲護在身後，俨然是一副監護人的模樣。

“抱歉，伍爾夫小姐，愛麗絲的異能一直都處于瀕臨失控的狀态。沒有将她的異能管理好，确實是我的問題，還請多加諒解。”依舊保持着少年模樣的櫻庭青筱彎了彎純黑色的眼眸，朝她頗為抱歉的笑了笑。

笑是一個模闆化的笑，真心也是沒有一點的。

表面上，櫻庭青筱面上擺着一副飽含歉意的模樣，對伍爾夫表現得十分不好意思的樣子。

實際上，這一行為能夠主動換來的是受害者本人的原諒，于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輕輕将一件異能濫用的事情輕輕翻過。

伍爾夫深知這一點，但還是匆忙的擺了擺手，随随便便搪塞了過去，她不想在這件事上多加糾纏，不過這也隻是她一人的想法。

事實上，與她同行的另一個人并不想簡單放下這件事，甚至有幾分借題發揮的意圖。

“櫻庭青筱，看來你轉職開書店後，這裡的生意不算很好啊？”奧威爾收回觀察周邊的目光，饒有興緻地說着，瞧不出其中有幾分真心。

“眼見着連這裡的員工都沒有個員工的模樣，當然，異能者也沒有個異能者的樣子。需要我來幫忙管理一下嗎？”

許久不見，奧威爾依舊是一副夾槍帶棒的老樣子。

“哦，原來這裡還有一位客人。對不起，恕我目中無人，沒能夠看到奧威爾先生。”

櫻庭青筱沒有直接回應那句話，他垂下眼眸，反手推了推身後的輪椅，示意愛麗絲回房間休息。

在此之後，少年依舊未擡起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淡淡出聲，“做點小本生意，算不上什麼正規行列，哪裡還會有什麼入職培訓呢？奧威爾先生要是實在看不上這裡的話，那我們也沒有辦法，不過什麼是送客的禮節，我們還是清楚的。”

櫻庭青筱做出趕客的架勢，“您要是想來談點其他單子，我們這裡也沒有這個業務的。港口黑手黨的歐洲分部已經全部撤銷，我也沒有與您同等對話的權利。”

“怎麼能這麼說呢，哪有客人刁難商人的道理。我這次特意過來，也是真心真意的啊。”

奧威爾攤開手，臉上的表情顯得無辜又無奈，“實在是沒辦法了，全倫敦，全英國，隻有你這裡才有那件鐘塔侍從需要的東西。”

“……迪斯瓦德家族宅邸的鑰匙。”櫻庭青筱面色不改，提前說出了對方此次前來的目的。

“看來你也很清楚。”奧威爾說，“根據鐘塔侍從的調查，狄更斯當年就是用它和你交換了路易斯·卡羅爾，對嗎？”

一旦扯到過去，那事情就會變得很不好解決了。

櫻庭青筱在心底裡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