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威爾隻覺得沒眼看,看來對方的情報源已經滲入鐘塔侍從成員的飲食習慣,實在是自己的失職。
反觀少年的言行舉止,赫然是對眼前故意為之的飲食安排,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櫻庭青筱沒有喝茶,一直等到兩人象征性動了點桌上的東西後,他的禮貌也被消耗幹淨,跳過接待客人的寒暄環節,他說出的第一句話,直接續上了先前針鋒相對的交談話題。
“奧威爾先生,您剛才問我的問題是,對嗎?”他重複了一遍結尾的問句,語氣平靜的回答道,“那麼,我的答案是,不對。不隻是這一次,我說過很多遍了,這樣的結果,不是對的。”
伍爾夫擡起頭來,沉默的視線掠過黑發少年的身上,沒有出現任何異動與變化——異能告訴她,櫻庭青筱沒有說謊,所說的一切皆為“事實”。
果然,跟幾年前的測謊結果一模一樣。無論是在機械裝置面前,還是異能者面前,這個人都保持着如出一轍的誠實。
可惜沒人想要他的誠實。
“理由呢?”奧威爾敲了敲桌子,“如果你還是打算像先前一樣含糊其辭,搪塞過去的話,那我們也隻能采用一些不合理的手段。”
櫻庭青筱笑了一下。
姿态不低,野心夠高,這年頭狐假虎威竟然還有自己的道理了。
“如果您實在好奇答案的話,那我也不介意再一次重複我的說辭。”他頓了頓,“倫敦的大霧持續了七天,七天時間裡,我一直在家養傷,和大霧間沒有産生任何聯系,直接接觸、間接接觸,從來都和我沒什麼關系。”
——從來都和我沒什麼關系。可以說是相當輕巧,又相當冷漠的一句話。
難以想象,櫻庭青筱在那件席卷了整個倫敦的恐怖事件中,對自己的身份定位,竟然是“置身事外”。
……足夠冷漠,足夠荒誕。大部分人厭惡他的這一點,又不得不倚賴着他的這一點。因為他全然不介意出賣情報,隻是一切買賣都應當有着對應的價值交換。
櫻庭青筱輕輕地笑了一聲,語速變得緩和,陳述中夾雜着些不輕不重的态度,“因此,我也再重複一遍。查爾斯·狄更斯和我之間,從來就沒有做出如此荒唐的交易,路易斯·卡羅爾并非商品,他也根本談不上所謂的交易價值。”
“而您所提到的另外一件東西——也即是迪斯瓦德家的宅邸鑰匙,就更不會在我的手上了。”
關門聲從櫻庭青筱的身後突然響起,沒有人在意于此,躲在門後的愛麗絲弄清楚這場對話和自己沒什麼特定的關系,似乎也和路易斯沒有太大的關系,所以她也沒打算再參與其中,很快回到房間休息去了。
一桌之隔的地方,奧威爾抱起手臂,試圖搶回話題的主動權,“根據濃霧事件的檔案記錄,執行者查爾斯·狄更斯在徹底失蹤前,所見到的最後一個人就是你。因而,我們自然有權利懷疑你帶走了那把鑰匙,畢竟你從來沒有主動提及過迪斯瓦德家族的一切。”
明顯的知情不報行為,成為了一個對方故意露出的漏洞。
“是的,根據存檔的記錄。”櫻庭青筱打斷了對方未說完的話語,“在最後見到狄更斯之前,我本人确實不知道什麼是‘迪斯瓦德’,自然也沒有機會接觸那把足抵萬金的宅邸鑰匙。在長達三小時的詢問裡,我以為我把一切說得夠清楚了。”
他彎了彎眼眸,“三小時裡的每句話,我都可以當場重複一遍。”
“當日淩晨三點二十一分,查爾斯·狄更斯來到港口黑手黨的分部事務所,詢問我這場突發的大霧是否同異能書有關,我告訴他,完全無關。然後他詢問我是否知曉迪斯瓦德家族的消息,我亦無所知。随後他隻身進入霧區中心,再無音信。”
少年不緊不慢說着文書上的内容,仿若自己才是寫下那份檔案的記錄員,“而我認領迪斯瓦德家族的身份,是因為狄更斯于一個月前交給我的契約書,那樣東西變現後正是迪斯瓦德家族的全部财産,這件事情,還是鐘塔侍從的人告訴我的。”
“我負責接手卡羅爾孤兒院,契約書是狄更斯交給我的撫養費,交易很合理。”
面對着奧威爾愈發緊繃的臉色,櫻庭青筱繼續道,“狄更斯确認失蹤後,他未完成的的慈善事業也全部都到了我的手裡,這幾乎成為了我的主業……至于我一個日本人為什麼要在英國搞慈善,是個好問題。”
“沒記錯的話,卡羅爾孤兒院總共就活下來了兩個孩子,他們現在都居住于此,而鐘塔侍從也沒有多加幹涉。”
奧威爾盯着對方,不假思索道,“同時,我也勸你記住一點,他們的前身份是什麼,暗殺者和實驗品——卡羅爾們的價值比你的價值,隻高不低。”
“若非你還有不能死的理由,否則你,和你的書屋現在隻會是一把灑在下水道的灰燼。櫻庭青筱,少說廢話。”
這是喬治·奧威爾和櫻庭青筱的第一次正面談判。前者深知後者的麻煩性質,索性将利害結果一目了然地擺了上來,避免進行不必要的拉扯,針對具有明顯信息差的談話對象,直來直往永遠是最好的方法。
事實證明,這類方法用得确實不錯,櫻庭青筱給出反饋的速度也非常快。
“請随意,你們大可以這樣做,後果自負便是。”
“請不要把鐘塔侍從現在泛濫的手段擺到卡羅爾孤兒院面前來。”他保持溫和的神情不變,語氣卻驟然冷下來,“我既然答應了狄更斯,就不會失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