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被監視，出行被限制，櫻庭青筱固然不會淪落過分窘迫的地步，但也僅限于此。鐘塔侍從抓不到他的直接性把柄，甚至抓不到他使用異能書的情況。雙方向來僵持，不如說今日的到訪已經算得上是一次突然的意外。

奧威爾無聲地笑了一聲，隻是打量了他一番。

櫻庭青筱猜不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是關于倫敦濃霧事件的全部過程，确實如自己所說，沒有對應的情報，這一點是鐘塔侍從反複試驗過的，如今想要使用等價之書讨要情報也沒用。

至于為什麼鐘塔侍從中的大部分人比起考慮組織内部的原因，更傾向于把惡果推在外人的身上……誰又知道呢？

但真的從奧威爾口中聽到對方想要的答案的時候，櫻庭青筱的臉色還是變了變。

聽到一個熟悉不過的名詞被念出來，不光是身為交易方的櫻庭青筱，連在一邊發呆的伍爾夫都立馬把注意力收了回來。

“或許你們應該自己派人去打聽，鐘塔侍從的信息網鋪天蓋地，總能得到新的方向。”他掃過伍爾夫的神态變化，刻意将自己的動作表現出幾分不自覺猶豫。

堪堪幾息後，他又恢複如常，對上奧威爾有些破罐子破摔的表情，心中有些了然，但依舊是一幅過度禮貌的模樣，“事先說明一點，關于這件東西，用等價之書同我交換，絕對不會是一個最好的方法。”

“不可能。”奧威爾态度堅決，柯南·道爾給出的結論毋庸置疑，找到櫻庭青筱索求與其相關的情報，将會是最迅速，最直接，最适合鐘塔侍從的方法——面對籠罩在倫敦天空上卻無法徹底消散的詭異霧氣，人們總會想到四年前的那場絕望的濃霧——宛如沒有時間刻度的定時炸彈一樣，無論是異能者，還是高官貴族，還是生活在倫敦的人們，都在渴望着一個能夠打破僵局的方法。

“還是說，你是想要主動想要毀掉這樁交易嗎？”他眯起眼睛，語氣變得有些危險，“連等價之書的第一頁都還沒有翻開，進行交換的人就想要另尋他路，先一步退場，這就是你們生意人的誠意嗎？”

“我隻是不推薦你們做這個交易，但我也說過，我無法阻攔你們做出這個交易。”櫻庭青筱搖了搖頭，純黑的眼眸裡泛着一點微弱的光。“如果你們能夠接受這個代價的話，那麼請便。”

伍爾夫低頭看向安放在桌上的異能書，她總感覺在剛剛過去的某個瞬間裡，有什麼正在注視着她——用一種漠然又悲哀的眼神看着她。

那似乎是一雙赤金色的眼睛。她恍惚間想到，但她很快又不記得了。

……

深夜，層層霧氣堆疊而起，散發出古怪的潮味。

先前待客的後廳已經空無一人，窗台的燈微微晃動，連帶着慘白的光被拉長，照亮了已經幹枯緻死的藤蔓，擺放在長桌角落的水瓶裡，一簇惹人歡喜的永生花盛放着。

愛麗絲頗為敷衍地搖着輪椅，沒過多久，她終于不耐煩地站了起來，推開輪椅，快步踏上了通往二樓書房的樓梯。

書房的門永遠是半掩着的，她敲了敲門，也沒等裡面的人做出回複，直接走了進去。難得一見的是，櫻庭青筱今天竟然在工作。

随便找了條椅子坐下，她随手拿過腿邊書堆上的一本書，就這樣看了一會兒，愛麗絲才想起自己過來的目的，“青筱，伍爾夫小姐之後會變得怎樣？”

“反正不會變成你這樣。”櫻庭青筱正埋頭寫字，話也是不緊不慢地說着，“放心，雖然代價有點大，但于她而言，說不定是件好事。”

話鋒一轉，他從文件裡擡起頭，開始追問起早晨的事情，“還有，我說過幾回了，少用你的眼睛去看鏡像，假裝癱瘓的事情我不管你，但眼睛不是四肢，是不能夠随便對待的。”

“……也隻有在青筱你這裡，人的身體部位竟然還能分出個高低貴賤。”愛麗絲摸出書本的書簽，不以為然道，“不過無所謂啦。就算我瞎了，路易斯也不會不要我的。”

對于相處方式頗為詭異的卡羅爾兄妹，櫻庭青筱一向不甚在意，孤兒院和實驗室的事情早就無法挽回，以至于二人的心理方面多少有些極端，再加上各種病理性的原因，毛姆來了都無從下手。

因為沒有未來，所以過去吞噬了現在，選擇駛向一個悲劇性的結局。

“你要是能夠這麼想的話，挺好的。”

櫻庭青筱合上文件，視線對上電腦的郵箱界面，一封匿名郵件半死不活地躺在底部，看得自己實在是眼睛痛，“提醒我了，等會兒幫我把路易斯喊回來，記得帶上你的輪椅，重拾雙腿的借口你已經用了太多遍了。”

愛麗絲點點頭，勉強算是應了一聲。

“我有事要回橫濱一趟。”他想了一下，還是良心大發地通知了書屋的唯一員工。

愛麗絲思索片刻，指着書中的某個詞句念了出來，看起來像是一本與中世紀英國史有關的書，“啊，我明白了，原來你這是在托孤嗎？”

櫻庭青筱看着恍然大悟的愛麗絲，不由得沉默了一會兒，“……我哪來的幼主？”

“不知道，随口說的啦。”她拿起書，準備告别意欲托孤的老闆，卻不料想目光移動，無意間對上了對方的眼睛。

赤金色正在燃燒。

啪嗒，書本掉落在地上，然後椅子被拉動，有人沖了過來。早已失去感知的眼眶突然灼燒起來，視線也一并變得模糊無比，在最深處的混亂裡，愛麗絲看見了一些碎片。

……

流水逆轉，回到四年前的倫敦。

地鐵到站的播報聲響起，麗德爾帶上口罩，跟随指示牌向外走去。

她打扮得極為樸素，藏藍外套與白襯衫，褐色長裙微微擺動，全身的色調接近晨間水霧，朦胧又虛幻。

今天是上班日，行走在大街上的人們步履匆匆，鮮少注意到這個在原地愣神的金發女孩。

麗德爾擡起頭，望向陰霾遍布的天空，金色的眼眸微微凝固，腦海中迅速出現了大緻判斷：倫敦的情況不容樂觀。

而後，她的目光緩緩移動，最終落在了不遠處的橋畔處，精緻美麗的諾曼式建築物靜靜伫立，亦是保持着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

提前完成手頭上的工作，安排好歐洲分部的事宜，孤身前往闊别已久的故國……她知道，她要找的人就在這裡，就在眼前的倫敦塔裡。

隻有這個人能夠給出她想要的答案，而她也必須得到這個答案。

握緊手中的銀色鑰匙，女孩向前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人流中。

天空一無所有，唯有灰暗，而渡鴉仍在低空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