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夜林黛玉睡得并不安穩,總夢見亡母哀哀哭泣,不由跟着也淚水漣漣,幾度哭醒,口中喃喃喊着父親母親,小花妖湊在枕頭邊上給她擦了好幾回眼淚。
待天要大亮,屋裡忽然彌漫一股水汽,花妖頭上咚的就挨了一下,她捂着頭,不滿的看向永定河君道,“河君怎麼又來了?屋裡潮乎乎的了,對林姑娘不好。”
“喊你報恩,你蹲她床邊上幹嘛,吓死她了好完事?”
“那怎麼報恩啊,我這樣守着她還不夠嗎?白天也會守着的啊。”
“對,在把賈府的都吓死了更好,不是會顯形了嗎?學着那個,或者那個的樣子,做個小丫鬟跟在林姑娘身邊會不會?委屈幾年,等她過了這個劫,自然有人接手你……”永定河君先指指紫鵑,又指指外頭的雪雁,說到此處,神情略微有些尴尬,不想自己險些說漏了嘴,忙閉嘴不說,隻用眼神示意小花妖抓緊。
小花妖一撅嘴,不悅道,“可是這報恩,我做個小丫鬟可怎麼報?也不過是照顧她起居,并不解決問題啊。還是我去把那寶玉殺……唔……”
永定河君忙捂住她的嘴,“修行之人不要亂提殺孽,瞎說什麼,你殺了這賈寶玉,警幻還不得來把你斬草除根啊。”
這是林黛玉驚呼一聲,又一次哭醒,紫鵑驚醒,上前安撫,“姑娘明日還是請了大夫來吧。這日日夢魇,太傷身了。”
黛玉靠在床頭,不過七歲的小姑娘,嬌小秀麗,一雙淚眼看的小花妖也忍不住要哭,聽得黛玉低聲道,“不過想念父親母親罷了,母親已經去了,父親也不要我了。”
“姑娘不要多想,林老爺怎麼會不要您呢。”紫鵑道,“就是看府裡老太太同寶玉對您這樣上心,也該去了幾分傷心。”
“若是還記挂我,怎會這些時日也不來一封信,可憐我在這裡,也不知誰能替我送回信。”歎罷執意起身,提筆畫了一張江南風景,楊柳依依,風清水暖,父母也曾帶自己在這樣的風景裡踏青遊玩,如今物是人非,自己孤苦伶仃,題詩道,“吳樹燕雲斷尺書,迢迢兩地恨何如?夢魂不憚長安遠,幾度乘風問起居。”
淚水打得墨迹斑斑點點,好不心酸。
小花妖一邊抹着眼淚一邊激動的抓着永定河君道,“我想到了,林姑娘既這般思念她父親,我們去喊她父親接她回家啊。”
好在他倆都施着法術,說話旁人聽不見,不然不等林如海來接,憑空這一聲大喊林黛玉已經吓死了,得下輩子再報恩。若是能托夢當然很方便啦,夢裡告訴林如海你女兒被人欺負啦,趕緊來喊她回家吃飯啊,隻是托夢這個技能得學了才會,永定河君在小花妖的眼神中道出他是個水族,并不會托夢……最後隻好帶着小花妖走了水路,片刻便到了揚州林府。
林府門口一對石獅子已是通靈性,公獅一揚爪,瞪着小花妖,好像下一刻就會撲上來,小花妖吓得忙躲到永定河君背後,永定河君一拱手道,“這小妖精是來報恩的,日後可能還會跟着林家小姐入住林府,還望獅兄放行,高擡貴爪,莫讓她現原形。”
母獅摁住自己爪下不安份的小獅子,制止他朝小花妖撲去,問道,“隻是不知河君此行所謂何事,若說報恩,小姐并不在府中。”
“我……我知道,小姐在京城嘛,你們真是好厲害啊,小姐現在住的那家,那兩個獅子一點都不會動。”小花妖露出半個頭,好奇的看着小獅子頑皮的亂動。
公獅并不理會她,揮揮爪重新趴回去,警告道,“莫要讓我知道你作惡,把你這小身闆咬成兩截還是方便的很。”
二人謝過,大模大樣從正門進了府,小花妖小聲驚歎道,“林姑娘竟似仙丹靈藥一樣,能讓石獅子變活。”
“這倒同林姑娘沒有什麼關系,這是林府的門神附身這石獅之上,實是大功德方有的,警幻為了讓林姑娘報恩,讓人家就這樣斷子絕孫,林家一倒,這兩隻獅子也隻有重新變回石頭了。”永定河君又罵了一回警幻仙子,小花妖心想她是不是跟人家有仇啊。
林如海此時還在書房裡忙碌,小花妖嗖的竄到他面前,好險沒把巡鹽禦史驚着,沉着臉道,“你是何人,敢擅闖書房,來人啊!”
小花妖一急,忙掐了個訣,林如海嗓子一癢,竟發不出聲,他勉強沉住氣,看着小花妖不動,忽然一道水汽彌漫,他咚的倒在椅子上。
永定河君無奈道,“你要是事事這樣沖動,等你報完恩真的做不了一朵好花了。”
“可他現在暈了,怎麼給他說啊。”小花妖嘟了嘴,從懷裡摸出林黛玉畫的那張畫,想要走近林如海。
忽然有什麼東西抱着她的腿,阻止她的行動,一低頭,居然是個胖乎乎的娃娃,那娃娃要哭不哭,“子曰,你們不能傷害小林子,他是個好人。”
“我沒有要傷害他啊。”小花妖伸手想要扯開他,那娃娃看着小,力氣卻大得很,拉了半天都沒拉開。
“子曰,你吹牛不打草稿,我明明看到你欺負他了。”小娃娃張嘴就要嚎。
“我們是來替林黛玉送信的,再吵把你塞回書裡去。”永定河君将小娃娃拎起來,“這林府到底多少東西成精了?你這個蠹蟲居然還成人形了……真是人傑地靈啊。”
“子曰,我是書蟲,不是蠹蟲!我是書裡幻化出來的,不是啃書的!”小娃娃張牙舞爪了一陣,永定河君提着他對小花妖說,“我這就把林如海弄醒,你趕緊的,我不能離開永定河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