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順王妃當然不會親自上門辛苦,她隻是命人送了話給賈家,就很能讓賈家雞飛狗跳了。
來的内侍說話很不客氣,這是替王妃訓話,“府上二太太使人托了王妃,說了表姑娘的事,王爺王妃都是誠惶誠恐,仙童不過是樁瑣事,莫說這林家千金,就是府上幾位小姐,王妃也斷斷是不能肯的,傳出去咱們忠順王府成了什麼人呢。再一個,王妃有些疑問,倒教雜家今兒個問問,這林家千金是貴客寄居,林大人尚且在江南為今上分憂,怎麼親戚家就做起主?”
賈母這時候也不好擺老太君架子,勉強擠了個笑容道,“是下頭人傳話傳錯了,是來投靠的遠房親戚,不是表姑娘。”
那内侍冷笑道,“還好是傳錯話了,隻是這府上用人也太不謹慎了,險些出了大事。這侍女原已經尋到一個,王妃說了,既然貴府這樣誠意,那這另外一個就由你們送上吧,可别忘了,王爺要才貌雙全的。”
說罷茶葉不喝的就走了,賈母直接摔了茶杯,指着王夫人道,“你進門這些年,賈家何曾虧待過你,如今竟來這樣害我們。”
王夫人辯駁道,“媳婦也是為了林姑娘想,她三災八難的,許是在仙童身邊沾沾仙氣兒就好了。再者,忠順王府同我們府上近年疏遠了不少……”
賈母好懸沒暈過去,“你也不用再這裡狡辯,你素來不喜歡玉兒,隻是我沒有想到你能蠢到這個地步。現在王妃要咱們府裡出個人,你說該怎麼辦?”
王夫人是頭一遭被賈母這樣訓斥,又是因為林黛玉,心裡恨不能一陣風吹了這嬌小姐去,臉上卻做出一副羞愧的樣子道,“媳婦想着,家裡頭這些個丫頭,挑一個伶俐的也就是了。”
邢夫人原在一旁默不作聲,此時不免有些幸災樂禍,說道,“那我可是幫不上二太太忙了,我這裡的人都是粗粗笨笨的,不過要說伶俐,自然是老太太身邊的人最伶俐了。”
“動誰也不好動老太太身邊的人。”王夫人想了想道,“倒是之前老太太給了寶玉一個丫頭……”
賈母皺眉道,“你是說襲人?她素來照顧寶玉很是妥當,寶玉哪裡離得了她。”
聽得襲人名字,邊上伺候的鴛鴦臉色有些不好,她和襲人一起在賈母屋裡長大,關系甚好,生怕主子送了襲人去。
王夫人道,“不是襲人,她粗粗笨笨的,是賴嬷嬷送來的那個,紮得一手好花,模樣也水靈。”
“哦……是晴雯。”說到紮花,賈母想起來了,原是賴家送進來給她的,年紀不大手藝卻好,恰好那時寶玉埋怨自己的荷包不精細,她便送了去服侍寶玉。
邢夫人卻是開口又道,“既是寶玉身邊的大丫頭,襲人離不得難道晴雯就離得了?就怕寶玉不依,到時候又是一場大鬧天宮,傳到忠順王耳朵裡,又是一番罪過。”
賈母擡眼看她,直看得邢夫人心虛低頭,才緩緩道,“都好好閉上嘴,什麼話能傳出去?那些婆子一天到晚鹦哥似的多嘴多舌,再管不了舌頭,通通攆出去,永不錄用。”
這事兒便訂了晴雯。賈母怕寶玉受不了,想緩緩的說,王夫人卻道,“寶玉到底也是個爺,哪有府上爺們舍不得一個丫頭的道理,何況這丫頭素日仗着老太太給的,很是驕橫,那日我還瞧見她在寶玉屋裡摔摔打打的,不成體統。”
“還有這事?”賈母有些不信,賈寶玉就住在她屋裡,若是有個摔打,她哪裡聽不見呢。
這摔摔打打原王夫人也是不知道的,還是襲人跑來說的,寶玉為了林丫頭摔了胭脂,這晴雯居然也敢使臉子跟着摔。又想到晴雯眉間有些像林黛玉,都帶着江南人的袅娜,一時便生出了勢在必得的心,“寶玉臉嫩,又有些癡性,媳婦很怕晴雯帶壞了寶玉,因為是老太太給的,不好張口,這次既有仙童一事,就送了她出去罷。”
婆媳二人在賈寶玉的問題上,達成了一個一緻,帶壞寶玉的,堅決不要。因此賈母也消氣了,這場怒從忠順王的發作開始,倒從賈寶玉的教育結束。
賈母道,“既是賴嬷嬷送進來的,先叫她們領家去,以後晴雯就算她們家幹女兒了,在家收拾兩天,擺了酒上了契再送去。你吩咐鳳丫頭,好生置辦些東西。”
邢夫人不甘心的道,“那忠順王府那邊?”
賈母并不理她,揮揮手道,“你們都下去吧,鴛鴦去我庫裡取些東西,用了大老爺的帖子送去給忠順王爺。”
取了東西,卻是要鴛鴦附耳過來說的。邢夫人恨得牙癢癢,二房出了昏招,竟要用老太太的私房來填補,又想這些私房反正也到不了自己手裡,都是賈寶玉的,又高興了一些,最好都作死作光了,大家都幹淨。
鴛鴦答應了去取東西,卻先不去庫房,找了襲人把剛剛的事兒悄聲一說,又囑咐道,“好在不是你,隻是估摸着不是明日就是後日,二太太得喊賴家來領晴雯,你也心裡有個數,别讓寶玉又和上次一樣鬧起來,免不了你又要吃瓜落。”
襲人正要應,忽看到天上落下雪花來,天色也灰暗起來,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涼涼的化在手心上。
“也不知道寶玉添衣服了沒有,我先回去了,多謝多謝……”襲人握了一把鴛鴦的手,方匆匆離開。
寶玉哪裡能沒添衣服呢,他正披着大紅的鬥篷,和晴雯兩個站在廊下看雪呢,寶玉道,“這雪下的好,到時候銀裝素裹,實在是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