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引愁驟然睜開雙眼,又能跑到哪裡去了,難不成還以為能逃出她的五指山不成。
範十一娘不是愚笨之人,她自幼學習詩書,琴棋書畫皆有研習,實是靈性非常之人,隻是與封三娘牽扯不斷,方失了聰慧。
既這莫愁觀是如此污濁之地,引愁恐怕也非善類,怕是不會放自己出去了。她先前失态幾次,已是父母蒙羞,如何能再墜入此間,總要保住清白。
一時萌生死志,凡人最壞的結果不過一死,她如此想來,便無所畏懼,生出百般志氣,強作鎮定的四處尋找逃脫路線。
莫愁觀不大,幾下繞回來重走,竟被她尋到了大門口,觀門大開,外頭是鬧市街頭,好不熱鬧。她正要往外走,一隻手搭上她的肩膀,引愁笑的嬌媚入骨,“妙玄要去往何處?這是走反了。”
眼見門口,範十一娘如何肯理她,拼死往門口奔去,嘴裡喊道,“救命啊,殺人啦,救命啊!”
街上人都朝此處聚來圍觀,住在附近的百姓大多知道莫愁觀行的是皮肉生意,有婆子啐道,“莫不是逼良為娼?瞧這小娘子叫的凄慘,倒叫人怪不忍的。”
範十一娘此時已逃到街上,引愁再追已是被人群阻住,圍觀的人都道,“既喊殺了人,你莫不是想跑?”又有人說已經報了官,不許引愁畏罪潛逃。
跑出半條街,範十一娘已是力竭,往地上摔去,險些被過往的馬車壓到。
車夫忙勒了馬,車裡有女聲道,“好端端的這是怎麼了?驚了大小姐,看我不回去禀報忠叔。”
後頭一輛馬車見前一輛停了,也跟着停在路邊,下來兩個婆子,見範十一娘倒在地上,忙低聲問那車夫道,“可是你撞了人?”
車夫冤枉道,“沒有,她忽然就倒在我車前了,還好車走得慢。”
“那人傷着沒有?給她些銀子看大夫吧。”車上又響起一道女聲,範十一娘有些耳熟,聽着綿軟帶着稚氣。
婆子忙回知道了,一個扶了範十一娘起來,一個往她手裡塞了個碎銀子,範十一娘不肯要,緊張的看看身後,繞過馬車準備繼續跑。
不想走到馬車身邊時候,恰好裡頭的丫頭掀了條縫往外看,驚道,“這不是範小姐麼!”
雪雁近些日子膽子大了不少,但還是有些呆氣,林黛玉出孝時候她見過十一娘一面,此時就認了出來,然而範小姐前些日子剛出殡,怎麼又好生生的在這裡。
林黛玉見雪雁吓得不輕,安慰道,“人有相似,你别放在心上。”
範十一娘被雪雁一喊停住了腳步,轉頭和雪雁對了一眼,忽福至心靈,認出這是林家的丫頭,眼見遠處人群散了,她怕引愁追上來,隻能賭上一把,提高了聲音道,“車裡可是林小姐?我是十一娘,求小姐救我一命。”
到底不敢說自己姓名,怕有辱家門。
原還能被人有相似安慰一句,如今她自稱十一娘,莫不是自己見了鬼了,雪雁兩眼一翻險些暈過去,秋葵死命在她人中掐了一下,她方緩過來些。
倒是林黛玉鎮定,回道,“你如何證明你是十一娘,又有何事要我救命。”
兩個婆子就要喊家丁拉她離開,範十一娘焦急萬分,落下來淚來,口中念了幾句林黛玉出孝時的聯句,又快語道,“我記得林小姐還有個丫鬟叫宜霜,她是認得我的,也知道些因果,在車上嗎?”
宜霜當然不在車上。
林黛玉聽她說起宜霜,便信了八成,偷瞧了一眼,果真是範十一娘,忙吩咐婆子道,“媽媽快扶這位姑娘上車。”
婆子哪裡敢讓範十一娘上林黛玉的車,扶着她去了後頭那輛,範十一娘顧不得形象,手腳并用的爬上車,瑟瑟發抖縮在一邊。
馬車倒了個頭,繞道而行,等引愁追上之時,馬車已經快到林家了,周圍又有家丁護衛數人,不好再動手。
新仇舊恨,她倒也不急,冷笑道,“且看你爹哪日死了,帶你一起回莫愁觀當道姑才好。”
林黛玉隻覺後頸涼風襲過,不由打了個噴嚏。